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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生长于临武洞窟的瘴气解药木里香,才是它闻名于世的关键。
谢迟这趟其实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寻药者众,其中也不乏什么大能,又逾千年之久,他设下的隐蔽幻术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但等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骤然惊觉,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碎石涉水的小径,昏暗幽深的洞窟,不知何处骤然传来的桀桀怪响。那些曾经让他草木皆兵、步步谨慎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想来他在东妄海,就是想听点动静也没有。
他循着记忆的痕迹一路前行,穿过了重重回环的洞窟,向着僻静的最深处前进着。终于,他的脚步在一面石壁前停住了。
面前没有路了,石壁上蜿蜒布满了墨绿色的鬼手藤。
它的叶片呈五爪状,其间脉络像是干枯的骨节。层层叠叠的墨叶在微风中轻颤着,像是幽冥伸出的无数贪婪可怖的鬼手。
但谢迟却心里清楚,这鬼手藤的背后才是他的目的地。
他垂眸,指尖晕开灵力,小心地拨开藤蔓,露出了一个恰好一人过的通道。
等他迈入后,便将袖中备好的夜照灯扬开,烛火顺从安分地悬浮在空中,彻底将幽暗不见天日的地窟照得恍如白昼。
谢迟站在洞口良久不语,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前面的一切,再度陷入了那场千年前的回忆里。
沉默许久,他终于缓步向前,嘴角又勾起了漫不经心的笑。
似旧友重逢一般,他笑着问候道:老朋友,我可又来烦你了。
第8章 东妄(八)
只见偌大的洞窟中,隐约有一个干涸的水潭模样,其中蜷着一具巨大的森白蛇骸,它的脊椎足有桶一般粗,几乎盘踞了全部的地方。
而蛇骨那比人膝盖略高的头颅,正靠在一块巨石旁,眼窝空洞洞地朝着上方,其中空无一物。
谢迟却像是前来拜访的老友一般,绕着深潭踱步缓行,他注视着石壁上纵横交错的剑痕与裂缝,有些莫名的怅然。
他调侃道:你运气挺好,我布下的心魔息已经所剩无几,还好有外面的鬼手藤遮掩住了,不然的话,幻蛇之躯可值多少灵石啊。
就连你的骨头渣子,怕是都得被人捡得干干净净。
可空荡的洞窟里,回应他的,只有鬼手藤叶婆娑的沙沙声。
谢迟却像是习惯了话语无人接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你还挺嫌弃我的,说什么黄泉路上可不想看见我了。但没想到吧,如今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他的语调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但眸中却泛起哀伤。
不是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是发自内心的平静,那可能只是掩饰鲜血淋漓伤口的伪装。
云纹靴停下了,红衣青年孤零零地站在枯潭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枯骨,直直地对上了它黑黢黢的眼洞。
那一刻,时光仿佛霎时回溯,他隔着千年的尘烟,再度看见了那双非人的竖瞳蛇都是冷血的,但当年那双兽瞳里,却满是嘲弄与同情。
濒死的巨蛇匍匐在地,明明它才是败寇,但眼神却高高在上,怜悯地注视着浑身浴血的青年。
真可怜啊。它如是说。
谢迟垂眸,他笑了起来,宽袖微拂,最后一丝心魔息随风消散,幻境悄然崩塌。
真可怜啊。
幻境消散,空中却似乎还留着那一句横亘千年的叹息。
红衣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他用目光巡视过每一寸地方,终于在某处微微停顿
找到了。
他径直走下枯潭,俯身从一处石隙中取出镰月状的蛇牙。
跟你商量个事儿。谢迟将蛇牙攥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撩开衣摆席地而坐,随意地靠在了蛇骨旁的一块巨石上。
我既替你守住了尸骸,那总得收点报酬吧别的我也不要,不如就用这颗牙抵账吧。
他举起森白的毒牙细细端详,历时千年之久,上面早已没了血腥戾气,只余白玉般莹润的触感。
恰好够给那人当个回礼。
谢迟眸中映着烛照的光,暖融融的,他勾起唇角,继续絮絮叨叨:我刚刚在这儿寻了一遍,竟然没看见另一个,怕是掉进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当时想咬我来着,被削掉了牙就得认。
况且我也没打算乱用,只是近来遇上了个听话的后辈,你呢,也算半个前辈,自然得给点见面礼吧。
谢迟觉得自己又有道理了,开始理直气壮地分析:你也在这儿呆了千年,我都出来放风了,自然也得让你见见世面。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凡间的趣事儿,眉眼挂着笑意,可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迟缓下来,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声叹息。
静寂在洞窟中蔓延,许久,谢迟终于再度开口了,声音略显沙哑。
你知道吗,温师兄他微微停顿,随即垂眸改口道,温秉言身故,林郁也失踪了,现在看来,剩下的好像就只有我了。
他靠着巨石,疲惫地阖上眸子,用手背遮挡着光亮,掩去自己脸上的倦色。
你说,这算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我想救的,不得救。
本该死的,却还活着。
谢迟眸中有些酸涩,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在这个极其隐蔽的废弃洞窟里,他终于能放下所有伪装,展露出真实的自我了。
不是威名赫赫的天才,也不是强大到孤身战九宗的魔尊。
只是一个夜里怕黑,喜欢蜷着睡觉的孩子。
谢迟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靠在巨石上,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许久不曾安眠,如今在无人处,他终于能坦然入睡。
待到他的呼吸声趋于平缓,鬼手藤的沙沙声竟是也弱了下来,像是生怕惊扰了谁的沉眠一般。四周寂静无人,倏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是碎石被靴底碾入土中的声音。
一片白绸衣袂掠过墨绿的藤叶,鬼手般的叶微微蜷起,像是不听话的孩童默默收回手,生怕被责罚一般。
那脚步悄然靠近了,最后也停在了巨石旁。
来人静默片刻,却也不顾地上脏乱的尘灰,径直坐在了红衣青年旁边。
他指尖轻点,一缕黑气没入谢迟眉心。
像是替他驱散了所有的噩梦阴霾,谢迟终于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真正陷入了沉睡。
那人取来锦裘,他小心地抖开,披在了红衣青年身上。
好梦。他垂眸缓声道。
次日清晨,谢迟伸着懒腰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时,却见喻见寒已经备好了晨食。虽是清粥小菜,但白粥香糯,绿叶点翠,上面还热气腾腾地蒸着烟,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开。
谢迟眼睛霎时亮了,但他却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待坐下时,他从袖中随意甩了个白玉般的坠子给了喻见寒。
这是喻剑尊接了个正着,他先打量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了谢迟。
给我的吗?他语气中带了点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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