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11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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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珠没有推辞,她终于见到了让皇帝百般回护的这位墨皇后,但见一身翟衣如朝曜之华的女子人品蕴藉,柳眼梅腮初破冻,好一副婉转风度,可人相貌。

她一见便喜欢了,喝过她敬的茶,对墨氏道:“皇后叫我一声姑母便是了,我虽做不得什么主,皇帝若欺负了你,你只管与我告状便是。”

墨氏低颔赧笑。宣明珠见皇帝一脸的春光得意,恨不得当着她的面便去牵皇后的手,深深嗔他一眼,不在这里做没眼色的碍事长辈。

婉拒了帝后的再三挽留,辞行出来。

才出殿外,却见丹墀下一个黄门正拦着一个穿四品具服的官员,两人正在推搡。

天子大婚,三日不朝,按例若无重大事件皆可报内阁酌办。宣明珠拧了拧眉心,扶婢走去,认出拦人的那个是御前秉笔,黄福全的干儿徐水生,那官吏却不认得。

她低斥一声:“此为何地,容得尔等喧哗!何事?”

“大长公主殿下!”那官吏不等徐公公拦阻便道,“方才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驿信,西岭雪山突发雪塌方,赈灾的官队与周遭十几处村落被掩埋!梅大人他……随行的兵役掘雪三日,一直找不着梅大人。”

宣明珠整个人静了一瞬,好像听不明白他的话。装点在宫殿廊柱间的红绸在她眼前旋动,她噏动嘴唇:“你说什么?”

第93章 旧事白

徐怀水罚跪在丹墀下,户部侍郎方怀远入了皇后的嘤鸣宫,当着帝后与大长公主的面,将消息又重复了一遍。

——梅鹤庭遇雪山崩,搜寻三日人影无踪。

无论再重复多少遍,这都是事实,不是一句口误或耳误便能侥幸免去的事实。

“怎会如此?”

皇帝的燕尔之乐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破,眉宇间的款洽之色荡然一变转为肃穆。他拂动裼衣的大红袖摆,“加派人手去寻!朕要尔等将梅卿平安找回来,不容有失。”

宣明珠自方才起,耳中便嗡鸣作响,好几次想端起手边的茶定神,那茶盏却在茶托里喀喀轻颤,如有千斤之重。

皇帝这一声令下,让她回过神,穆色起身:“陛下,此事全交由我办,我欲向陛下借一人,北衙禁军林故归,可行?”

她的语气快且明晰,并非请旨商量的意思,而是陈述。皇帝自然说好,好字刚落地,宣明珠即刻敛袂转身。

缓过最初那口气,她头脑中飞速分析当下的情形:西蜀距离上京有千里之遥,来信的时间至少是三天前,而信上说兵丁已寻人三日,那么雪山塌方至少发生在六日以前。

两地相隔路远,来往消息滞后也是有的,再者兵士虽然活未见人,却也死未见尸,这便给了人极大的希望,说明梅鹤庭生还的可能很大。

眼下,宣明珠唯有用这个说法来安抚自己。他们之间可以从此各走各路,但她要这个人好好地活着。

趋行至阶下,徐水生一见大长公主出来便奋力自掌嘴巴:“啪,奴才糊涂,啪,奴才该死!奴才一心愿望陛下新婚大吉,不敢让杂事触主子霉头,殊不知好心办了坏事,奴才该死!”

宣明珠面寒如水地瞥眼:“你不必念秧经,此刻本宫无暇,过后且看本宫饶不饶你。”

话才说罢,黄福全神色惶恐地从白石拱桥下的角路跑来,还未等开口给他不成器的干儿子求情,大长公主便甩袖径直而过,侧头那凌厉一瞥,刺得他心头一个激灵。

黄福全当即便伏地泥首,不敢再发一言。

昭德门外,身着一身乌银铠甲的林故归得到召令,立时来至。

宣明珠见到他步履不停,且行且吩咐:“从你营中点三百精锐,将军领队,整装后速至公主府待命。”

林故归快步跟随在公主身后,一面听一面点头。他原本便隶属于宣明珠的麾下,前不久虽然兵符交还,重新编入了禁军,可对待公主殿下恭敬如昔,无不听从。

林将军去,宣明珠的人影也到车驾边,快声吩咐迎宵:“去太医署寻两位擅治外科冻伤的太医,年纪不宜长,速来府里。”

说话间挽裙上了车,又挑帘吩咐松苔:“去丰安坊何不留巷东数第三家,请我父皇当年的副将杜老将军,杜老脾气重,若请不动,便说昭乐有要事相求杜伯伯。”

两婢领命点足跃身而去,身影一向南一向北如分飞之燕,顷刻不见了踪迹。同时马鞭脆声扬落,马车向公主府急驰而去。

宣明珠才到府不一时,林故归便领了三百精兵,队形整齐地来到公主府外,乌泱泱一片铁戈重铠,阵仗浩大。

随即,杜守旌老将军亦至,随后,两位太医亦至,迎宵与松苔亦回。

宣明珠顾不得一些虚礼,请杜林二人下首落座后,将西岭雪山的情况大致说明,径问杜老将军:“父皇与我讲过,当年他北征乌孙曾受困于雪山,遇雪塌方,当时是身为先锋的您老将父皇从雪堆里扒出来的。明珠欲请教几个问题。”

她的语速极快,眸色中有一种极为沉定、又极为威俨的光芒。老将军恍了一下子,知道事关紧急,知无不言。

“殿下问有无可能人被埋在雪下后离开原位,被流冲到数里之外?老臣以为,按常理,可能不大。若被塌雪埋住,头一刻钟的救援至关重要,至多撑半个时辰,便是极限了。至于殿下最后一个问题——有无可能会寻漏,臣以为除了搜寻之人细心与否外,也与被埋之人的衣色有关,若衣深,便利于找寻,若衣浅混同于雪色,便……”

说到这里,他隐晦地向宣明珠摇摇头。

宣明珠喉咙哽动了一下。至多半个时辰,他却三日未见,衣浅不便找寻,他恰爱穿白衣。

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危厄的结果,她扣掌稳住心神,转问林故归,“按行军速度,几日可达西蜀岭山?”

林故归道,“日行二百里,大抵八日可至。”

“六日。”宣明珠眉间红痣若荧,声色决然。林故归愣了一下,听公主殿下加重声量,“轻装骑行,此为军令。”

林故归心中迅速衡量了一下,若一人两马,日夜加紧行速,六日应当可至。

他游弋目光看了眼公主的掌心,起身抱拳,洪声道:“卑职接令。”

一旁的杜守旌注视着这位殿下点将的神情,想起上次见她,还是在公主的及笄宴上。先明帝爷恩恤,邀请他们这些老伙计入宫观礼,旁的王公贵女及笄,都是赐服加玉笄,明帝却别出心裁,非让昭乐长公主在成年之日挽弓射彩绸,一脸的骄傲炫耀神情。

而长公主连射十五箭无一不中,明帝大笑数声,连道数次“吾儿似我”,开怀得仿佛不知该怎样宠爱这个女儿才好。

今日,杜守旌依稀在大长公主的神态中,又见当年明帝的丰采,动容起身:“老臣虽致仕多年,亦多闻梅大人人品贵重,具德清行,老臣请令同行。”

宣明珠同时起身颔首:“便是杜伯伯不请缨,明珠亦要腆颜请求您同行。您有经验,有您坐镇明珠方安心。”

她顿了一顿,眉间露出一抹愧色:“为我私事,劳您老天伦之年犹要奔波,明珠愧矣。然不得已,待杜伯伯归后,明珠亲为您接风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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