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7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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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并非不感到一阵安心,可倘若君臣相宜里掺杂进别的什么,岂不又兜回最开始的圈子里去了?那可就不是个方儿了。

总是自己不留心,近来与他相处得太平易,以为心里坦荡便不必避嫌,竟助长了他上手的胆子。

她知道,梅长生是想安慰她,可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让人无所适从。

一别两宽,到底重在那个宽字,距离宽远了,心才能敞亮。

法染一直没有打扰二人说话,转头望向缥缈湖波。

过耳不过心地听了一晌,忽然伸手拉过宣明珠的手腕,动作自然无比。

女子皓腕上的菩提金缨,便茸意痒痒地挨上了和尚冷洁的手背。

宣明珠愣了一下,从梅长生身上收回心思,想到了皇叔是在给她把脉,娇暖馨笑:“药我都有按时服的。”

梅长生一刹心血狂涌。

却不能再漏破绽了,他明白越描越黑的道理,稳稳地颔首,目光落在两人牵手的合缝处,两颌绷出利落的线条,金石相撞的泠音平静至极: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遵命,这便告退。”

“嗯,辛苦大人。”宣明珠没有分出眼色来给他。

梅长生返身而去。

迎面的青山排闼压来,侧畔的水草摇颈刺来,射眸的酸风也欺他无力,洞开心口便往里狠钻。

梅长生蓦然又转身回返,他在宣明珠惊讶的目光中一口气说:“臣以为,虽言刑不过大辟,然陆学菡的罪过非一死能了之。依臣的意思,当令其刑罚从轻到重皆经历一遍,从苔到杖再到流放,最终处以极刑。殿下以为如何?”

从分崩离析到冷静如常,他只用了顷刻而已。

宣明珠先是微怔,竟觉得这个提议颇妙,公法私怨的账,一并都讨算了。

略微沉吟的功夫,梅长生转头紧盯法染,“国师慈悲为怀,可觉得太过残忍了?”

宣明珠也瞧向九叔,想听听他的见解。

“阿弥陀佛。”那只让他碍眼的手终于收回了,法染双掌合十,桃瓣唇不弯,自有拈花微笑的恬澹,“恶人自有恶人磨,报应自是不爽。”

梅长生心念一动,余光望着那张粉腻雪腴的脸,口中道:“恶人磨么……闻大师言语,不似释家人。”

法染眨眼,和善地看向他,异瞳中两个霜蓝色金圈熠熠妖冶:“我无慧根,修不成真佛,本是个半脚净土,半脚红尘的门外汉罢了。——听檀越言语,闻之也不似儒家人。”

梅长生目光与他针锋相接,孤肃在眉:“某师从法家。”

这回转身,是真离去了。宣明珠望着他的背景奇怪,“九叔,你们方才打什么机锋?”

法染笑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验尸的结果很快送往三司与御前,陆氏祖孙罪证确切,一个死字必逃脱不开。只不过在此之前,遵从樊城公主的遗志,与陆学菡断绝夫妇关系,废其驸马都尉衔。

红缨是公主的千金,归于宗室,亦与陆家再无干系。陆府全族黜为庶人,世代不可从仕。

至于陆家其余三房是否要连坐处斩,便看他们各人这十年间有无对公主不敬,以及陛下的御断了。

这些是后话了,眼下时节,宣明珠金口玉言,林氏那条如簧巧舌被剪下来时,梅长生这厢,也回到了洛阳城东的梅宅。

一簇园中花开正闹。冷冷清清。

姜瑾是随同公子从那头贡院直接赶回来的,公子回京后径去了皇宫请旨,他便回宅中落脚。

对于公子断案的能力,他是一百二十个放心,原想着为公主出了这份力,没功劳也有苦劳,公子必能得到殿下一份青睐,也不枉他归心似箭地两边跑,可当看见公子的脸色,满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敢问,梅长生进门便扯开紧束的头冠与鞶带,墨发与长襟一同散泄。

他孤寞的眼神盯着虚空一点,自己道:“我今日险些露出马脚、不……是已经露了马脚。”

所以她才会将他流放,让他离得远远的。

兜兜转转又绊回了原路。从前与她在一起时,他执着于君臣礼,是为了守着自己的那份儿礼,也压着内心的欲,如今,他不想再称君臣,却不成了。

法染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报应不爽。

他笑声有点哑,看向姜瑾的眼眶通红,“梅长生还是不够狠。”

对别人,对自己,都不够狠。

要忍就该咬死忍住,为何又伸手,又沉溺在那片温暖中,又侥幸地替她大度心软,盼望她会原谅前尘?

明明他自己已给自己判下十恶不赦的死刑。

“公子,你别吓我啊……”姜瑾看着公子长发披肩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发寒。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自打离了公主,变得越来越疯魔了呢。他回忆公子从前清谡端雅的形象,竟然一点也想不起那番样子了。

满眼看去,只有这一无常喜怒的阴恻男子。

转瞬之间,梅长生又淡然含敛神色,面上不见半点寒凉失态的表情,好像前后之间是两人。

他淡道:“她不许我多留,出京之前,便把正事办了吧。救命的药,趁早服下才好。”

姜瑾一听就急了,公子这是又打算取心血啊,紧着眉赶两步上前:“公子不是答应了属下,再多将养一段时日吗。再说公子这时候动针,回汝州路远,如何经得起车马颠簸?回去还有批卷放榜那一堆事等着,都是一等一大费心神的要事,公子有几颗心,心有几窍,怎么经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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