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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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上桃花开,花从何处来?[1]

——y的来信

顾培风记忆里的刺桐城,本该是安宁优美的。

半城烟雨半城禅,半城烟火半城仙。

刺桐城。

这是一座充满了古韵和佛性的南方小城,滨海,古旧的小巷间总有人抱着琵琶,唱着悠婉的南音调子。

他第一次遇到苏齐云,就是在这么个安宁到残酷的地方。

哗啦。

书包里的课本书籍被倒了个精光,空落落的布书包掉在地上,又被人一脚踹得老远。

“‘死远点’!你的书包也死远点!”

才下过一场雨,古城里的榕树遮天蔽日,潮潮的,地上总是沾着青苔和泥。

八岁的顾培风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着散了一地的书和本子,他抓得急,无意中一捏,手心一阵痛感,摊开手一看,这才发现本子里夹着支铅笔,笔尖折断,已经有小半截戳进了他的掌心。

“没爹没娘,地里发黄。”

咚一声闷响,顾培风瘦小的脊上传来一阵闷疼,冲力让他不自觉伏地,掌心在石面上刮得辣疼,他感到手心的那截断铅,似乎更往里戳了戳。

顾培风没吭声,低着头收着自己的书本,忽然什么粗糙的东西带着泥水砸了过来,他额角吃疼,视野一黑,紧接着,看到掉在地上的布书包。

“哈哈哈哈哈——”

那群小孩看着他一脸的泥水,无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没人疼没人爱,回家哭抽想跳崖(ái)。”

五六个小孩围着他笑,你一脚我一脚,好像他是个什么好踹的大娃娃。

“死远点死远点,你妈都让你死远点!”

顾培风腾地站了起来,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小男孩忽然的反抗没带来多少震慑力,对面只愣了一两秒,又是新的一轮嘲笑。

忽然,为首的小孩猛地被人扑倒,俩人就在地上滚着扭打起来,其余小孩懵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哑巴,居然还手了!

只见他小小的个子压在带头的人身上,拳头凌乱地往别人脸上招呼,他还没还上几下,被人猛地一扯拖在地上,刚被他扑倒在地的人立即反扑过来,石头样的拳头哐哐往他头上脸上砸。

顾培风瞪着那人,那人借着人数优势,肆虐地揍着他,脸上居然带着笑。

“这小子还瞪人呢!”

一个按着他的小孩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万万,他这是要记着你报仇啊!”

叫“万万”的人坏笑了一下:“我让他记得更深些!”说完拳头就要往他眼珠上砸。

那拳还没落下,只听万万嗷一声叫了起来,径直往旁边一倒,疼得两腿乱蹬。

顾培风不知哪儿来的蛮劲儿,居然挣开了几个大孩子的压制,死死啃着万万的肩膀,咬得他快要满地打滚。

“快!快拉开!”其中一个瞬间变了脸色,另一个上去就是几脚,踹在顾培风侧腹上,可任凭他们又打又撕,顾培风红着眼,死咬着,愣是没松口。

“血!血!流血了!!”

万万的肩头开始渗出大片大片的血,没多会儿就洇湿了半个肩头。所有人一下慌了神,几个胆小的马上跑了,还剩下几个稍微大点的,开始抠顾培风的脸,想让他松口。

硿。

沉重的佛寺钟声过林而来,惊起一片飞鸟。

“喂!干什么欺负我弟弟!”

一辆自行车嘎吱刹住,车上的少年单腿撑着地,白色的帆布鞋和衬衣无比干净,连点灰尘都沾不上那种。

那群小孩一看更大的孩子来了,怯怯地愣了一秒,趁这个时候,那人抬手把顾培风捞了起来:“走,跟哥回家。”

顾培风抬眼看了看他,没吭声也没上前。

那人装得一脸自然:“妈喊你吃饭呢,到处都找不到人。”

忽然,有个小孩惊叫一声:“这不是他哥!这是苏齐云!老在国旗下讲话的那个!”

苏齐云一看要糟,抄起面前木呆呆的小孩往后座一甩,蹬着单车就闪远了,那群小孩跟在后面喊着追,足足追了七八条巷子。

苏齐云骑车很快,润润的海风把他扎得整齐的白衬衣鼓起。

顾培风坐在后座上,不自觉地抓着那一小片衣料,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脏手在他的衣服上烙了个泥手印。

顾培风瞥了眼他雪白雪白的衬衣,悄悄收了手,转而抓着金属车座。

为了甩开那群皮孩子,苏齐云特意绕了极少学生去的海边小路。

满湾的渔船正在归港,海风暖暖得,居然吹得全身惬意。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遮天蔽日的榕树在他的衬衣上落下光斑,沿途一路夏蝉。

“你忍忍啊。”

苏齐云垂眸,盯准了扎进他手心的一小根铅笔芯,两个指尖猛地一掐,手心立即酸疼得不行,顾培风差点从树上滑下去。

“忍忍。”

苏齐云的眉眼无比冷静,甚至看着不像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他灵活地推着对方手心里那条黑乎乎的东西,隔着皮肉,把尖头对着不住涌血的那个血洞。

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传来,那截断铅芯带着一大堆黏糊的血涌了出来,铅笔尖滚了滚,啪嚓越过手掌,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顾培风捂着手心,疼得直咧嘴,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可他忍了忍,又把酸意生生憋了回去。

这个伤口不浅,那血还在不住淌着,眼见着怎么都止不住,忽然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救了他的大哥哥,把脸埋在他手心里,吸住了他手上的伤口。

顾培风心中一震,先是相当惊讶,之后涌上来无边的愧疚——他的手那么脏,只是抓了一下,就在苏齐云的衣服上抹出个泥手印……

他挣了挣,想抽回自己的小黑爪子。

“别动。”

苏齐云垂眸,依旧吮着他手心的伤口,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格外糯。

顾培风没敢再动,他发现这人的鼻梁秀气而挺直,暖乎乎的天气里,他的脸很烫,可鼻尖居然有些温凉,而且他的睫毛长得惊人,比他们班上所有女孩子都要长。

他莫名地盯着那片羽扇般的睫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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