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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我名不副实,骂我下贱,可当年我站在颁奖台上的时候,真的以为,是靠自己才拿到的荣誉。”

心理落差,天上地下。那一夜,荣耀与耻辱同时压在他的心上肩上。

“原来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萧逸的眼泪流下来顾不得拭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

“我承认,当时昏了头才出此下策,我太想让你拿到那个角色了,你必须拿到那个角色。”

“争取角色我可以靠自己,为什么你要这样,这是帮我吗?帮我坐实不仁不义的骂名吗?”

“你拿不到的,萧逸。”我伸手擦他面上的泪,”这是实话,当年你在影坛的分量,绝对拿不到那部戏的主角。”

“那我情愿不要!”

他撇开我的手,又用力地抓住。

“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脏了烂了臭了。从十八岁那年开始,我这辈子都活不出我想活的样子。你何必为了我这个烂人作贱自己?”

“你不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帮我去求人?你凭什么用身体去换人情?你凭什么不相信我可以?”

娱乐圈的八卦从来不缺传播速度与规模,但凡做出来的事,便不可能是秘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

“这些年,我一想起这个影帝,就痛,痛不欲生。”他拽着我的手贴在胸口,“这里痛,你能感觉到吗?这颗心脏跳动的每一刻,都在痛。”

“每次痛的时候,我就想起你消失的那个星期……你疼吗?是不是很疼啊?你哭了吗?”他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炙热的温度仿佛要灼伤我的手背,“可我不敢问你啊,我怎么敢戳破这层窗户纸啊,我怕你再想起不好的回忆……”

“萧逸——”我刚开口却被他打断。

“中秋节的晚上,我说把这次当作你的第一次,是真的想求你忘记所有不好的回忆。不仅是我做错的那次……我真的想弥补你,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你知道吗?它本该是我最荣耀最骄傲的一座奖项,本该是我一切辉煌的起点,可它来路却那么不堪。更可笑的是,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你一个人做主就把这种耻辱颁给了我。这么多年,每一次都是你做选择,我乖乖照做就可以了。”

萧逸骨子里,生来便流淌着骄傲不羁的血液。但从那一刻起,他血液里渗透了窃窃私语的毒液。他往后生命的每一刻只要想起那一晚,耳边便是无数不怀好意的低语。

骄傲全盘崩溃,一腔热血凉透。当时错,而今才道当时错。

“萧逸,其实你不用钻牛角尖。角色确实是我睡来的,这种交易在娱乐圈是家常便饭,大家心知肚明。但得这个奖,靠的是你自己。我本事还没大到能买通评委,只是成就了一个契机,你没必要因为几句风言风语折磨自己。”

“可是当初你已经不相信我可以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你就不会这么急,哪怕晚几年,我们也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当时非常需要这样一个角色转型大银幕,这是我作为经纪人的专业判断。”

我把手从他掌心里拽出来,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我们相对着流泪,揭这些年心里的疤。

“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我知道你向来心气儿高,比天高。你脸上陪着笑,但你看不起娱乐圈里所有人。”

“因为你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清白大小姐,你是名校出来的高材生。你多骄傲啊,你多矜贵啊。娱乐圈都是戏子笑话,你没把他们当人看。就连我也只是你手上的棋子,达到你的目的,对吧?”

向来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萧逸对我说出这些话,无情无义,他算是占全了。

我确实看不起娱乐圈所有人。经纪人于我而言,说好听点算事业,其实只是一份有考核有竞争的工作。但凡有考核有竞争,我势必要登上巅峰。就像当年我在学校一样,潜心钻研不是热爱,是为了名次。萧逸确实是我在娱乐圈最好最拿得出手的成绩,但他说我看不起他——

心里就好像涌上来一口血,喉间都是腥甜,我气极反笑:“萧逸,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敢不敢摸着良心告诉我,我何时何地看不起你?”

“你可能不知道,我从高中开始,爱了你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这份爱太沉重。沉重到你根本没有机会来偿还,你也不会想到偿还。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大少爷,心安理得享受别人对你的好。”

“我知道我不配。”

“你用一句你不配,就可以掩盖肆无忌惮伤害我的事实吗?真心被碾在脚下踩,到底是谁不配?”

“任何人都可以骂我不要脸,骂我手段下作,但是——”

“萧逸,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你的事业,你的辉煌,是我与你一手缔造。”

“我向你要了吗?”

“对,你没要。是我下贱,非要求来送到你手上,可以吗?”

吵吧吵吧,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就在今天全部吵个干净。

“你承认你爱我,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一点。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为了他床上那点破事儿与其他女生谈判时的场景。就一次,那个小女生睡出了感情,她拍了照片但没有发出来。她以此为筹码哭哭啼啼想跟萧逸,我说宝贝我们可以商量价钱,但是萧逸你不能再见。

作为女性我非常同情她,但作为经纪人我只能威胁她,我威逼利诱,手段下作。她最后走的时候,哭着对我说,你们这种人,哪里懂得人心的可贵。

是啊,萧逸。我们都烂到骨子里,散在风里,哪里懂人心的可贵,对不对。所以我捧着一颗真心让你碾在地上踩,都踩成灰了,还不知道痛。

那次之后我雇了专业pr团队、应急专家,来处理这类情况。公关(pr)植根于不道德(unscrupulous)这个词里,我良心受不了谴责,只能逃避。

“我刚刚说过,萧逸。我爱过你,但那是十二年前。那年你高叁,我高二,我仰慕你。”

“后来我的第一次也给了你。”

“萧逸,其实第一次给谁对我来说不重要。因为第一次这种伪科学的事本身就不重要。但是给你,我可能心里会好受点,如果那次不是被强暴的话。”

“就当圆了年少时的一个念想。那时候我爱过你,可也只是曾经了。我如果和你在一起,就对不起年少时那么爱你的自己……这些年我放弃了很多,求求你起码让我保留一点,美好的没有被玷污的曾经。”

将近七年,我对萧逸的爱,如同握着炽热的火把迎风挥舞,燃得愈是热烈,熄灭得也愈是快。火已经烧到我指尖了,我觉得疼,可以放手了。

“萧逸,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你令我绝望。”

“萧影帝,你能不能,放过我?”

这是七年以来我第一次嚎啕大哭,再泥泞再坎坷的日子我和萧逸都可以咬着牙熬过来。可是现在,我再也受不了。

“你确定?”萧逸冷冷道,“你在梦里,叫我的名字,你被我玩的时候,在叫我的名字。”

“你闭嘴。”

“中秋节的时候,你的身体告诉我,你还是很想要我。”

我沉默,他过来拧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

“你喜欢当冰美人是吧?冰美人还不是被我操的嗷嗷叫?下面还不是含着我的鸡巴吸?嗯?我真恨没拿个摄像机把你那副样子拍下来。”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还是个人吗?”我震惊,猛地推开他的手,随即反应过来,“我忘了,在你告诉我是故意强奸我的那天晚上,就已经不是个人了。”

我们就像两柄匕首,在彼此的体内已经切入了那么深那么远,抽出来必然鲜血淋漓。

“那你后来还给我操啊?你那天喊我什么?你想不起来吗?想不起我来告诉你啊。”

“你今天可以对着张导笑,明天可以对着那个肥头大耳的李总笑,就是不肯对我笑,是吧?”

“你是不是恨我啊?”

他这样逼问我,都疯了,没有理智了。我不恨你,我恨自己。

“大影帝,你他妈搞搞清楚,那些人能给我们搞钱啊。”

“除了钱,你能不能看看我啊?我所有钱都在你这儿,够你花一辈子,你还要多少?”

“还要多少?多到我们可以有尊严地从娱乐圈踏出去。多到你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被逼着喝到胃穿孔。”

我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尖叫。我不是贪财,我只是想让我们活得有尊严有话语权一点。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萧逸在我怀里吐血。我忘不了那滩血,日日夜夜在我脑子里荡。

“算了,萧逸你不懂。”我抹掉自己的眼泪,像无数次那样深呼吸平复心绪。

“我回去就清理财产,做好分割与交接,这件事比较复杂需要一段时间。明天开始,我们私下不用联系,我会请Simon帮忙暂带你一阵子。相信业内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师,愿意接手做你的经纪人。”

萧逸抓住我的手不放:“你真的要走?”

“小助理,我也想过放弃对你的执念,但我忘不掉。真的,我忘不掉你被我吓得明明眼泪在打转却撑着不敢掉下来。我忘不掉你捧着我的手哭,我忘不掉你在病房里陪我一整夜。我还忘不掉云南的那个晚上,有多想要你。”

“后来我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可她们没有一个是你。”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无用功罢了。

他在哭,眼泪止不住地流。萧逸,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薄情淡漠的模样比较适合你,你这样深情,反而有些虚伪。

“放手吧。”我冷漠地回应他的哭泣,“萧影帝,绑架强奸都是犯法,你再拽我一根手指头,我立刻报警。”

萧逸松了手。

我下楼毁了药,顺便把口袋里那枚小小的玉观音也扔掉。他的平安与顺遂,都不再需要我护着了。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空是沉默的黑色,我吹了一会儿冷风,发热的头脑渐渐平息,终于决定放过自己。

我与萧逸,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年度最佳艺人奖,这个舞台,是我们彻底分别前的最后一次同场露面。

他在台上,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红着眼眶举起奖杯,说我要感谢我的经纪人。

十七岁我早熟地明白爱一个人的感觉。他叫萧逸,大我一届的学长。

如今在他身边我度过了最漫长的七年,一腔孤勇终于磨灭殆尽。他是贪嗔恶欲,我是爱恨痴。我是他的最佳作恶对象。

一如既往,萧影帝好演技。

我坐在台下望他,镜头忽然扫过来,我抬手佯装感动捂住嘴角,眼里泪光涟涟,泫然欲泣。

任谁看了都得感慨,真是好一对,携手共进、风雨兼程的合作伙伴。

萧逸,谁能料到你我最后,竟合作至爱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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