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鸾 第38节(2 / 2)
他并非不恨这个人,只是不想去恨,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失败,只能苟且偷生、怨天尤人,所以他宁愿不恨。
如果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孰为真、孰为假,他已不愿再去想。
经这一场浩劫,逍遥仙山满目疮痍,那些依附乐无晏过活的低阶魔修和小妖修全都跑了,唯小牡丹一个留了下来。
乐无晏骂他是个傻子,小牡丹笑笑无所谓道:“我修为低下,跑也不知能去哪,不如留在尊上身边,大不了便是一死,说不得下辈子投胎还很换个天资更好的壳子。”
从来看他不顺眼如徐有冥,也难得改了态度,送了他一本剑法,让他以后跟着自己练剑。
那以后逍遥山中仅剩下他们三人,日子过得愈发逍遥。
被玄门中人摧毁的殿阁和洞府重建起,乐无晏与徐有冥日日在其中双修,不过半年,徐有冥也突破了渡劫,天下再无敌手。
徐有冥进境出关那日,太乙仙宗的宗主怀远尊者亲自登门,徐有冥只在山脚下见了人,无论对方如何苦口婆心,甚至以早已飞升的师尊之言规劝,徐有冥始终沉默不语。
最后他将明止剑递还,那是当年他结丹之时师尊亲赐给他的本命剑,如今他将之还给他的大师兄,从此恩断义绝。
他不但叛出了宗门,更叛出了师门。
怀远尊者痛心疾首:“你宁愿与整个正道为敌,也要为了他义无反顾地堕魔?”
徐有冥却问:“何为正,何为魔?”
怀远尊者握紧手中明止剑,提醒他:“即便他有苦衷,但他所作所为,天道不容,你当真以为你们能轻易这般双双飞升?”
徐有冥闭了闭眼,再不多言,后退一步,弯腰最后与怀远尊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乐无晏在山门口等他,徐有冥的神色始终平和,从正道楷模沦落与魔头为伍,为天下人不耻,于他却仿佛无半分触动,唯有在看到乐无晏的笑脸时,他的眼神里才有了柔色和光亮。
乐无晏问他:“若当真为天道不容怎么办?”
徐有冥看向他:“人定胜天,总能有办法。”
乐无晏怔了怔,那个徐有冥不是这样说的,那人说“在人心与法礼之上,还有天道,谁都逃不掉”,那时他目光沉黯,像压抑着某种极其痛苦的情绪,绝不是面前这个自信满满,说着“人定胜天”之人。
为什么?
“别怕,”徐有冥的声音拉回了乐无晏的思绪,他道,“会有办法的。”
乐无晏并不怕,生生死死,经历过一次,还怕什么,他也从来不觉天道可怕。
那以后正道还围剿过他们数次,以极上仙盟为首,始终不放弃针对他们。
乐无晏与徐有冥联手,从不落下风,再未让人破开过逍遥山的护山法阵。
世间传言逍遥山中藏了凤王骨,乐无晏问徐有冥,徐有冥却摇头,说他从未见过此物,不知流言蜚语缘何而起。
徐有冥提起这些时目光格外坦荡,眼中唯有疑虑,不是遮遮掩掩一时说“未见过”,一时说“没有了”,他是确实不知道。
乐无晏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也罢,或许这确实只是一场梦、一场无上的美梦,他既愿在梦中不复醒,又何必追究太多。
他们如今追求的,唯共同飞升而已。
修为至渡劫期后,离成仙便只差最后一步,一旦得天道感召,便能渡雷劫飞升,这一过程少则十数年,多则上千年,盖因各人所悟之道不同、道心纯粹与否,所需耗费时间不一。
怀远尊者说他们想双双得到飞升不会那般轻易,乐无晏信,徐有冥也信,他们想一起飞升,要做万全的准备,乐无晏比徐有冥更难,魔修者飞升所渡雷劫要比玄门修士多整整二十七道,渡劫时陨落者十之六七,甚至这万年以来,已久无魔修之人成功渡劫。
但乐无晏是不怕的,他有绝对的自信,徐有冥遍翻上古古籍,搜罗魔修者成功渡雷劫的旧例,其中亦有双手遍布血腥、十恶不赦之邪魔修者,天道并非不容他们,只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雷劫威力更强,但总有能耐之人,能成功破劫。
他们可以,乐无晏必也可以。
无论阵法、符箓,又或灵器、法宝,只要是能助乐无晏抵挡雷劫之物,他二人都能从上古流传下的只言片语中,自行钻研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个地方和徐有冥一起生活了太久,久到乐无晏已快忘了从前被他剑杀之事,甚至将那才当做自己的一场噩梦,再不去想。
他如今只愿能与徐有冥一同得道飞升,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长生永乐。
斗转星移,百年时光倏然而过。
他们再没下过逍遥山,玄门中人也从未放弃找他们麻烦,护山法阵一阵叠加一阵,将那些恶意的窥探挡在山外。
尽管一再压制修为、拖延时间,他二人还是到了不得不渡劫之时。
小牡丹的修为已提升至金丹中期,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乐无晏抹去他周身沾染到的魔气,将自己与徐有冥日后再用不上的法宝尽数送与他,将人放下了逍遥仙山。
最后山上只剩下他与徐有冥二人,他们一起登上了山顶至高峰。
乐无晏先渡劫,待二十七道天雷过后,徐有冥再跟上。
“我先去山腰。”徐有冥道。
乐无晏笑着点头,徐有冥看他片刻,上前一步,将他纳入怀。
安静相拥许久,徐有冥放开他,一步三回头退去了山腰。
乐无晏回身看去,那人的身影笼在日光下,仿若不真实。
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不安,他没有多想,屏除杂念、放空思绪,开始施法。
闭眼又睁开时,乐无晏察觉自己的视角变了,惊愕看向前方。
那里是另一个他,仍毫无所觉在全力做法,他想上前,脚下却仿佛被禁锢住,不得动弹。
徐有冥在山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即将召唤天雷的另一个他,一样未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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