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95节(2 / 2)
空中陡然出现了一道笔直的黑线。
那是一支袖箭,破空而来,朝着中央的炽舒疾射而去。
他身边从前的那支亲卫,包括头领奴干在内,因那一趟长安之行,几乎折损殆尽。如今的人,虽不及从前得力,但依旧是好手。上位后,为防意外,无论走到哪里,他的亲卫,必定不离左右。今天也不例外。
但这支袖箭来得太过突然。
谁也没有看见它出自何方,是何人所发,它如幽灵一般,转眼便射到了炽舒的面前。待他左右之人发觉,反应过来,已是迟了。纵然众人奋不顾身朝他扑去想要救驾,却根本无法追得上那箭的速度。而炽舒此时正高高独立座前,周围之人低他半身,没有任何遮挡,他如靶子般显眼。
这时他的右手还端酒爵。那支袖箭离他不过数尺之距了。好在几乎是直面而来,在距他还有数丈之远,旁人未曾觉察之时,他便已入目。
他眼皮一跳,甩了酒爵,一把攥住离他最近的祭酒,将人拽到身前,一挡。那祭官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背已然中箭,惨叫一声,当场倒地。
炽舒堪堪躲过暗袭,下意识抬眼,望向袖箭来的前方。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万万没有想到,又一支袖箭已从另个方向射至。
原来方才是有两箭从不同的位置几乎齐发。待他发觉,手边再无能够可以抓来替他挡箭的人,自己又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这第二支袖箭射中,只见他竟临危不乱,猛地抬起左臂,露出了袖下的铁爪,直接朝袖箭挥去。
“锵“一声,铁爪将袖箭格开。
袖箭飞了出去。
他虽接连避开了两支朝他射来的暗箭,但这一切,却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直到这第二支箭簇飞了出去,他的左右亲卫方拥到他的身前,周围人也才反应过来。
晋帝吓得第一个钻到案下,抱头不敢出来,剩下那些晋宫官员目瞪口呆,也是恐慌不已,怕自己遭池鱼之殃,也顾不上别的了,保命要紧,有的矮身趴低,有的朝无人的地方跑。
李仁玉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学晋帝的样,蹲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炽舒这时找被冲上来的亲卫护在了中间,险情解除,但他后背已是惊出一层冷汗。待惊魂稍定,他面露暴怒之色,猛地转脸,目光扫向方才那差点要了他命的第二支冷箭的发射方向,抬手指着,命伴他同行的右昌王立刻去抓刺客。
那里,正跪着那一大群被许可接近的郡民,好些人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的依旧俯伏跪地,有的直起身,茫然四顾。
姜含元和崔久乔装,就混在这一群人当中。二人各据一头。第一支袖箭是崔久所发,她紧跟着发了第二支。
可惜虽有李仁玉做了内应,还是没法携入更具杀伤力的大些的武器,只能暗藏袖箭,且距离也过远,发射后,等弩箭抵达炽舒近前,力道已是消减,速度也随之减慢,方给了他反应之机,竟被他用连在断臂上的铁爪给挡开了。
实在可惜!
不过,今天本来也没指望一定能刺杀成功。造出这样的惊险一幕,便算是达到目的了。
此刻再多留一瞬,便多一分的危险。
姜含元迅速收起袖箭,呼了声“刺客”。周围人方如梦初醒,又看见前方冲来大队手持利刃的狄兵,顿时乱做一团,惊叫声中,四散奔逃。
姜含元和崔久隔着人群对望一眼,约定撤退。她趁乱往预定好的西南方向迅速奔去。那右昌王带着手下几名都尉冲到了近前,很快,在无头苍蝇般乱跑的郡民当中留意到了这道背影的异常,立刻大声吼叫,召唤周围守卫全部追上包抄。
不料就在这时,附近临时马厩的方向,又起了滚滚浓烟。
今日两千骑兵随同炽舒出行,充作仪仗和护卫。举行祭祀之时,所有马匹都聚停在了那处。也不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火点到处都是,又地处城外旷野,风中火势很快连成一片,马匹受惊,宛如洪水一般在头马的带领下冲出了临时所设的围栏。负责看守之人如何拦得住,眼睁睁看着马群朝着祭祀场狂奔而去,声势惊人。
场面顿时乱上加乱。祭场周围到处是奔马和惊慌逃散的郡民,追捕受阻。等到局面受控,马群也渐渐恢复秩序,方才发现的可疑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祭天以惊魂而收场。炽舒被亲卫护送着,迅速返回晋宫。
经检查,两支射向他的弩箭均淬过毒。替他挡了第一箭的祭酒官的受伤部位并非要害,但人早就死僵。
很明显,刺客不但是要置他于死地,且对今日的现场安排,也是了如指掌,由此推断,应有内应。
他已下令封锁郡城周围所有出去的通道,满城搜索,务必要将刺客抓住。
等着消息之时,李仁玉跪在地上,对面炽舒余怒不消。
“刺客怎么混进来的?哪里来的凭照?”炽舒的目光射向李仁玉,凶狠无比,“今日诸事是你安排!是不是你!私通刺客,借机害我性命?”
李仁玉将头磕得砰砰响,喊冤:“右昌王方才已是查明,当中有二人贪财,私下将凭照让了出去。微臣半分也不知晓!那二人已经抓来,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审问。”
原来昨日,有人找到获得凭照的两个人,称敬慕北皇,想进入今天场地好瞻望天颜,愿意出钱,让他们把凭照让出。那二人是无赖,平常专门替狄人做事,狐假虎威,无恶不作,普通郡民看见了要绕道走的主,遇到这样的好事,当场就将凭照交了出去,这才给了刺客可乘之机。
“待右昌王来,他可为微臣作证!”
他刚为自己辩解完,右昌王便匆匆入内,向炽舒报告了一个消息。
他的人马循着刺客逃离的方向追踪,最后在距郡城百里外西南方向的一处山下绝了踪迹,搜山之时,意外发现了一条被杂树和野草遮掩的通道。那道路开在山岭之间,状若羊肠,无法通行大军和重车,但能容单兵内外交通。经查证,竟是晋国早年暗中修的一条用来递送消息的捷径,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北方强敌,但后来,晋国自己也投靠了过去,这条消息道便荒废了,直至彻底湮没,不但少有人知,连晋国一般的地图上也寻不到踪迹了,只在极为详尽的用作战争的舆图之上,或还能见到标注。
刺客已走这条旧道走了,不知所踪。
听完右昌王的回报,李仁玉终于彻底舒了口气。
三天前那魏国女帅宛如从天而降,他想不通她是如何入的燕郡,也不敢问。方才还担心她和同行之人万一无法走脱,麻烦便大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条秘道。
只是,连自己都不知,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在心里思忖着,耳中听到炽舒发出了狂怒的咆哮声:“是谁?到底是谁?敢如此谋害我?”
今天若不是他运气好,加上确也有几分本事,此刻恐怕已和那祭酒一样,早就丢了性命。
右昌王昂然说道:“这还用说?必定是左昌王了!他表面服从陛下,实际早就想自立了!先前就暗中拉拢左光王的人。是陛下大量,不和他计较,叫他野心反而更大。如今魏国大兵压境,万一陛下不测,他就是最大的得利之人,到时,谁能和他去争陛下如今的这个位子?”
炽舒没有发话,脸色却慢慢地阴沉了下去。
李仁玉暗暗看了眼身旁的右昌王,也小心翼翼地道:“此事原本轮不到小臣置喙。但小臣方才被陛下怀疑,少不得只能自证清白。小臣以为,右昌王所言极是。”
右昌王平日瞧不起李仁玉这些人,连他们说话文绉绉也是罪。此刻听到他竟附和自己,一喜:“怎讲?”
李仁玉忙道:“今日之事,若非有人里应外合,刺客怎能顺利逃脱?放眼四周,陛下身边,除了左昌王,还有谁有如此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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