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98节(2 / 2)
刚一入口,一股甘涩的味道细细绵绵的涌来,冲淡了糕点原本的清甜味道,涩味和甜味相辅相成,叫杨培实在难以形容,陛下虽不大吃糕点,甜味也用得不多,但绝无可能会喜欢让人在里边加这等涩味来的,膳房的御厨们知道天子口味,是绝不可能会出错的。但往日德妃娘娘送来前殿的糕点,杨培也是尝过的。
杨培忍不住把糕点掰开,那玉雪糕通体雪白,如今掰开后也只有糕点的细棉,没有掺杂其他,杨培又细细尝了尝,突然,杨培脑子里福至心灵,“陛下,这糕点里加的是,是…”
是药粉。
只有磨得细细的药粉加入糕点里头,加得不多,待糕点成型后,这才从外边看不出蹊跷来,但仔细尝,却还是能尝到药材的涩味的。
杨培忍不住倒抽口气。这德妃娘娘也实在太大胆了些,陛下分明已经告诫她不许再用药材炖汤送来,德妃娘娘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竟然阳奉阴违,那送去太医院里的药材也不是要还药材的,分明是让太医院把药材换了一种方式,磨成了粉末再拿回去的,如今又换成做了糕点送到御前来。
德妃娘娘她怎么敢的?!这满宫上下这么多嫔妃,谁敢对陛下的命令阳奉阴违?这德妃可是头一个了。
何况两位御医都说过了陛下身子无事,德妃娘娘还非要如此行事,杨培不由得想起了后宫中传了不久的谣言,说德妃娘娘克人,还有说德妃娘娘盼着陛下生病的,陛下身子已经大好,后边刘御医还特意来复查过,德妃娘娘还隔三差五往前殿送这些药汤,药糕点的,莫非当真是盼着陛下生病不成?
杨培是宫中的老人了,看多了许多宠妃们只因一句话不当,一件事不够谨慎,就惹了上位者不喜,厌弃的,德妃此举,若是叫陛下记在心上,想深了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的?杨培不由得溢出一口气,德妃娘娘糊涂啊!
杨培都不敢抬眼看天子的反应,只听得闻衍轻哼一声,话中却叫人听不出意味来:“是啊,她好大的胆子,已经糊弄到朕头上来了,朕不许她用药材了,便改用药粉了,倒是非要跟朕对着干了。”
杨培都能想明白的事,闻衍堂堂天子哪里不明白的。德妃阳奉阴违,闻衍心下自然是不悦的,若换做其他嫔妃,此举早便惹得天子大怒了,天子再是宠爱后宫嫔妃,但也容不得她们挑衅到头上来的。
但涉及到德妃,让天子心中的不悦被压了压,他目光落在御案上的一则名单上,眼眸微眯,这则名单是两位太傅早就准备好的,方才已呈到御前叫天子过目过了,闻衍豁然起身,把名单仍到杨培怀里,大步步下高台:“去缀霞宫。”
杨培手忙脚乱的把名单接在怀中,连忙跟了上去。
天子到时已经不早了,再过上几刻便到用晚食的时辰了,芸香正捧了膳房的单子给钟萃看,问询她的意思。到钟萃的地位,每日用甚,配甚,膳房都会先派人来过问一下,按她的喜好做饭食来的。
钟萃随手点了几样便住手了,又为皇长子点了好几道好消化的饭食,叮嘱他们待晚食后过上半个时辰再送牛乳来,这才摆摆手。
芸香刚退下,外边宫人还未来得及禀报,天子已经大步进了殿中。钟萃一愣,忙起身迎他:“臣妾见过陛下。”
她双手要扶,闻衍手先一步移开,越过她往殿里走。钟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朝落在后边的杨培看去,想问他陛下这是怎的了,杨培哪里敢掺和的,只敢低着头跟着,不敢看德妃的脸色。
钟萃便明白了,这是她惹了天子不悦。
她想了想,她每日在宫中,除了宫务外万事不管,陛下前殿的事更是不曾插手,若说有涉及的,便也只有往前殿送糕点的事情了。
心里有了数,钟萃随后也跟着进了殿中。闻衍看着她近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天子这般向来是叫人看不透的,嫔妃们面对时,更是心中忐忑,在心里揣测是不是有哪里没做好,惹了天子不高兴的。
钟萃近前,亲自捧了桌上的茶水,给他斟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今日是大朝会,臣妾还听说陛下留了大臣们商议国事,定是会受累,便做了些糕点,陛下可尝过了?”
随侍在天子身侧的杨培脸皮一抽。陛下本就因为德妃阳奉阴违之事不高兴,这会兴师动众过来便是来责问的,若是寻常宫妃早就该想着该如何叫陛下消气了,她倒好,不止不说些好话叫陛下消气,反倒主动提及那混了药粉的糕点来。
德妃娘娘知道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做甚?
哪有一而再再而三惹天子不高兴的?
闻衍眼中沉沉,这钟氏态度不卑不亢,她今日只随意挽着发,鬓上插了两支珠花,甚至连一身都显得素淡,言语亲切,显得与他格外亲近。
钟萃受他启蒙,按外边的规矩,他们便是“师生”身份,比之与别人的疏离更亲近几分倒是合理,甚至他待这钟氏还有几分别样的心思,更是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他待她亲近,不止珍宝无数赏赐,更是亲手给她备礼,这是天子多年来头一回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地步。
她倒好,他百般待她,她却是这样回报他的?给他送药材炖的汤水,给他送掺了药粉的糕点,天子本就多疑,闻衍也曾疑过她用心,更暗一些的猜测,莫非她当真是想叫他生病不成,不然好好的人,为何各种药材滋补不断?
如今她还一副清清白白的模样,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些,闻衍勾了勾嘴角:“朕自然是尝过了。”
钟萃轻轻点点头,还劝了劝:“那陛下便多用几块。”
杨培忍不住后退一步,头越发垂得低,他甚至能想见陛下待会大发雷霆的模样了。
钟萃指了指一边的桌上,开口说道:“那点心臣妾一共做了两盘,一盘让人送到前殿去了,一盘留下来了,臣妾尝过了,这味道虽说比不得原本的糕点味道清甜,但陛下不爱甜味,如此倒也能合陛下的口味了。”
所以,因为他不爱吃甜的,她就能往糕点里掺药粉吗?
闻衍气笑了,面前站着的是钟萃,他才亲自前来缀霞宫听她解释一二,若换做其他嫔妃,天子的斥责早就从前殿传了下去,叫满宫上下尽知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天子面沉如水,目光已经带上了冷意,事关天子身体,龙体关乎国本,哪里容得下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天子再是待她不同,但此时也打定了主意不再纵着她。
简直荒唐!
还不等他训斥,钟萃已经说了起来,目光落在天子身上格外担忧:“臣妾未进宫之前,也曾听闻过一些异事,大夫为病者诊脉,曾也誓言旦旦的说过身子无碍,但过了经年,那病者却患了病症,想来便是当时并未查出来,之后又未曾再请大夫细查,倒是不曾发现,给耽误了去。
虽说两位御医都断言陛下身子无事,但臣妾却不这样认为,哪里有人会无缘无故晕倒的,陛下已封笔多日,应是不曾有劳累之举的,臣妾实在担忧,但臣妾又不是宫中御医,无法断言症状,左思右想之下,只能命人去太医院里取一些药材来,放在汤水里炖上,如此也好给陛下补一补,提早便补好了身子,也不会有后边的事来了。”
闻衍听她讲未进宫的事,本想反驳,他是天子,自是不同,宫中有太医院,有专为天子诊脉的御医,若是当真有事随时召了御医来便可,哪里有她说的那等情况出现的。
再则有众多御医们常年为宫中贵人们调养身子,他曾在军中受训,身子骨更是强健,这回想必也是刘御医说的那般,只是寻常的累着了罢了,倒是这钟氏太大惊小怪了些。她以外边听过的事举例,莫非是暗示他堂堂天子也会错失发现病根不成?
这钟氏好大的胆子!闻衍对上那一双满含担忧的眼,心中的盛怒顿时宛若被泼上了凉水一般,叫他的怒气被浇灭,钟萃的眼中黑白分明,担忧做不得假,以闻衍对她的了解,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担忧他。
闻衍心中的怀疑散尽,下意识替她找补起来,德妃年纪尚小,因为担忧生出了岔子,做事不够稳妥也并非不能理解,跟其她嫔妃相比,她这一份心却是旁人都没有的。
但就是如此又叫闻衍忍不住头疼,他捏了捏蓦然发疼的眉心,放缓了声音,慢慢的与她说起来,想要同她讲个明白:“你说的那都做不得数,刘御医世代家学,医术高明,除开刘御医,还有李御医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在呢,他们都断定朕无事,你也应当相信太医们的医术。”
钟萃欲言又止,“但是…”
“没有但是。”闻衍截断她的话,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拉着她坐下,掰碎了与她讲:“朕知道你是担忧朕的身子,但朕的身子朕知道,就如同御医们诊断的,朕无事,你莫要多想了。何况你身为德妃,理应作为表率,若你往前殿送这些,假以时日传扬出去,宫妃们有样学样的,甚至在传扬一些谣言,你的名声就该败坏了。”
杨培等了好一会,迟迟没有等到天子发怒,反倒是亲眼目睹天子拉着德妃坐下,轻言细语的给她解释,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德妃着想,让杨培也迟迟没回过神来。
他伺候天子多年,何曾见到过这般情景来的,这已不是来责问,反倒像是在教导,甚至在陛下跟德妃之间,德妃娘娘还有些不大服气的模样,陛下还得哄着人,反倒是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
杨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得把头埋得更深,当自己全然听不见。
闻衍教了半晌,钟萃也知道自己太急切了些,有些打眼,若是叫别人知道了,会拿这件事来做筏子,在宫中,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她便是当真没有私心,也会叫人当成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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