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 第94节(2 / 2)
徐静书略抬着下巴,红着眼睛瞪着他们。一直瞪着。
良久的沉默后,淮南程氏家主清清嗓子,沉声道:“但《圣政》中可没说能对一位皇子处以车裂,也没说是‘当众’车裂!”
“‘以儆效尤’四个字,程大人不会不清楚吧?请您指教,若不当众,该如何儆这效尤?”徐静书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透红的眼底已涌起一种锐利的锋芒。
她的对手乱中出错,露出个致命破绽而不自知。
不幸的是,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兔子徐静书,而是,猎人徐静书——
“且不提秦大人在判赵旻极刑之前,皇帝陛下已下诏废其为庶人。单就《圣政》这条律法来看,也没说过‘百姓犯不得的叛国大罪,皇子却犯得’!”
这掷地有声的惊天一言,台下百姓大都已非常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了。
她这句话没有晦涩艰深的律法与玄机,却是所有百姓想说而说不出的心里话。
虽谁都懂这世间并不可能事事公平,但叛国这样的大罪,寻常人该被车裂,皇子就可免?没这道理啊!台上小姑娘都讲了,律法没这么说!
对面见势不妙,有好几人同时站起来,急急圆场救火:“今日也没谁要给甘陵郡王翻案啊!会审所要定论的,不是秦少卿在药童案中有所隐瞒这事是否有渎职之嫌么?”
主审台上的三法司官员一番合计后,由刑部官员出声导回正题。
于是对面又重振旗鼓,依次站起来揪药童案被隐瞒之事。
他们提出的大多数质疑点都没有超出徐静书预判过的范畴,应对起来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秦大人为什么要隐瞒?”
徐静书笑得很冷,抿了抿后,说出了原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有勇气当众宣之于口的秘密——
“因为甘陵郡王听信那些走歪路的方士糊弄,以为用这些孩子的血炼出来的药可解百毒、长生不死!他们每日被灌药、取血,长达半年!最后能活着被救出的就那么十几个了!”
“若诸位今天非要逼得秦大人当众公布那年的药童名单,不是不可以,但是,”徐静书以冷厉的目光扫视对面那些人后,再环顾围观呆若木鸡的围观人群,“请在场各位今日赞同公布名单的人先签生死状。数年过去,药童们的血早已于常人无异,但这消息一出,绝少不了心怀歹念的人会想拿他们的命来试试!若将来药童名单中的任何一个死于人心歹念,今日要求公布名单的人全都以同谋杀人罪论处,你们敢吗!”
天空有浓云滚滚,似要落雪了。
大风呼呼刮起来,徐静书的衣摆迎风鼓张,这使她看上去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凛凛威势。
明明她提的这个要求毫无道理,便是大家都同意,主审官也不会同意。但陪审中的那些人竟无一人出言反驳她这荒唐狂肆之言,台下百姓也是纷纷摇头摆手。
只有庆州方家还想搏一把,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既你说那些孩子的血有那般效用,而名单又只秦少卿一人知晓,那谁知会不会早就被……”
他没将话说完,留了一个格外引人深思的恶毒余地。
这是想让百姓去猜疑,秦惊蛰一直不愿吐露药童名单,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在取用那些药童的血。
这些人真的很擅长“杀人先诛心”这招。
人群中,有一男一女两个长帷帽遮至半身的人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冬寒已至,他俩却不约而同地穿着宽袖衣袍,内里竟像特地未着中衣,举起手臂时宽袖立时下滑至肘,手腕上重重叠叠的陈年旧伤触目惊心。
“我们,和我们的同伴,活得好好的。多谢秦大人庇佑多年!”
众人哗然,方家的人也坐不住了。毕竟这是他们最后一张牌。
接连有三个方家人都站了起来,片刻后其中一人才恼羞成怒般喝道:“随便找个手上有伤的人藏头露尾喊两句,就能冒充活着的药童了吗?!”
两名帷帽人中的那名女子想要掀开帽纱,却被身旁那名男同伴拦下了。
“报上身份这种事,还是我来吧,我比你安全些。”
他拨开人群一直走到皇城司卫戍们面前,才将长帷帽掀开,仍在地上。
这是一张台上不少京官都熟悉的脸。毕竟他之前担任殿前纠察御史时,好些人在候朝时被他指正过仪容或言行。
徐静书更是目瞪口呆。那个被拦下的女子,她从声音和身形已猜出是白韶蓉。但这一位,却真真是让她眼珠子都要落出来。
万万没想到,他也是当年的受难同伴之一。
“御史台都察院八等秉笔御史申俊,”申俊腼腆笑笑,“各位大人若对我药童身份存疑,可请信得过的医家验伤,也可上我老家问问当年我被送回去时,是何模样。”
真的假不了。
陈年取血伤、当年曾出现在京城附近、被送回家时的凄惨与惶惶不可终日,只要在这些细节一一严丝合缝地对上,药童身份基本就坐实了。
这就是秦惊蛰从最开始就严守药童名单的原因。
只要稍稍露出蛛丝马迹被有心人顺藤摸瓜,他们几乎在劫难逃。
申俊站出来彻彻底底的自曝身份,算是以命为秦惊蛰做了保——
她保护了药童们,没有偷偷将他们关起来取血。
事已至此,秦惊蛰当年在处置这件事时,就只剩一个把柄可以给人攻击了。
徐静书赶忙敛起心神,专注地看着对面突然站起来的允州姜家人。
上回赵澈在允州连取姜正道、姜万里两颗人头,摁着他们接受了朝廷的谈判,交出允州地方军政的实际控制权,这对姜家来说无疑是一次重挫。、所以今日他们态度一直很谨慎中立,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甚至还显得有理有据。
“秦少卿护那十几个孩子免于被人歹念荼毒而隐瞒药童名单,这无可厚非。可她刻意隐瞒、模糊案情细节这事却不合法理。大理寺身为法司,首要便是遵循法度。秦少卿结案后却蓄意隐瞒模糊、案情,作为法司高阶官员,这样的行为恐怕有所不妥。今日这会审需定论的总要议题之一,不正是秦少卿有无渎职之嫌吗?为何一直避而不谈?”
徐静书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天空飘下的零星雪花:“根据药童案卷宗记载,被捕方士们供述说,当年甘陵郡王府每日取血五碗,单只甘陵郡王一人喝,怕是会撑死。卷宗里还有甘陵郡王府几位侍女的供述,声称每日会轮流将一个食盒送至内城门口,交由皇后陛下宫中的一等女官亲自收取。允州姜氏乃皇后陛下母家,有些话你们去问或许比较方便。若能问清楚当年皇后陛下每日收到甘陵郡王府送去的食盒里装了什么,大概就能清楚秦大人为何模糊案情细节的另一层缘由了。毕竟她只是大理寺少卿,有些事,不是她可以轻易做主的。”
当她话尾悠悠落地,大家除了瞪眼屏息,谁都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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