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111节(1 / 2)
江晚芙回过神,点了点头,起身去次间换了寝衣。女子服饰总归繁琐些,里里外外好几层,还有腰带、香囊、玉佩等配饰,等她出来的时候,陆则都已经换了身雪白的寝衣,靠坐在榻上了。
江晚芙过去,陆则便掀开被褥,顺势将她抱进怀里。丫鬟进来拉好帘子,吹灭蜡烛出去了。
陆则微微低头,闻到阿芙身上很好闻的茉莉花,便伸手拂了拂她垂在腰间的发丝,沉声开口,“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江晚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要是一般的夫妻,妻子撞见这种事情,大约也就隐而不提了,说出口的话,倒像是问罪似的,且陆则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理郑云梦的。
想了想,她还是摇摇头,“没什么。中馈的事情罢了。”
陆则应了一声,却是问,“很棘手?用不用我出面?”
江晚芙自然是摇摇头,本来就没这样的事,她总不能编造一件出来,便忙道,“没什么棘手的,都是做惯了的。夫君,你明日还要去刑部,我们早点睡吧。”
二人歇下。江晚芙虽心里惦记着事,但入睡倒是极快。大抵是她心里,也没把郑云梦当什么威胁吧。
陆则却迟迟没有闭眼,他侧过身,视线落在小娘子的面上,她睡得那样安静,似是有些怕冷,小动物似的朝他怀里钻了一下。他张开怀抱,任由她朝自己怀里拱,等她寻到舒服的位置,才将手重新轻轻搭在她的背上。
听着小娘子轻微的呼吸声,他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地模糊了,睡意涌了上来。
还是那个破败的冷宫。
陆则睁开眼睛,再一次踏了进去。他下意识朝内室走去,门关着,他直直走了进去,阿芙虚弱地躺在榻上。惠娘再一次抱来那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分娩、血崩、托孤……相似的事情,以不同的顺序,不同的画面,再一次重现。
唯有最后阿芙的话,和之前的不同。
她侧身亲吻着孩子的面颊,因失血而惨白的脸颊上,带着温柔的笑,恋恋不舍地看了孩子最后一眼,才抬头看向惠娘,叫了她一声,“惠娘……”
惠娘哭得难以自持,哽咽着拉住主子的手,“奴婢在,您说。”
江晚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了握惠娘的手,语气很平和,慢慢地说着,“惠娘,你带孩子跑。他们只要看到我的尸身,就不会找你的。你把孩子,交给陆则。然后,你就回苏州吧,我给你和陈叔留了几家铺子,帮我去看看纤云和菱枝,看她们过得好不好。还有阿庭,他没有子嗣,清明过年,劳你跟陈叔跑一趟了。还有祖母和母亲,我也许久没去看过她们了……谢谢你啊,一直陪着我。”
惠娘还是如之前一般,不住地流着泪,说出那句陆则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话,她说,“您不要谢我,我知道的,我知道您过得苦。我一定会把小郎君,平平安安交给世子的。”
江晚芙听了这话,似乎是放心了,她没有哭,甚至笑了一下,抬手替惠娘擦了擦泪,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轻声地道,“惠娘,你别哭啊。其实我不难过,我死了,就能见到祖母、母亲、阿庭……多好啊。活着太累了……我累了好久好久,久到早就撑不下去了。你要是见到陆则,就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要是真的有下辈子,早点遇见就好了,别那么迟。惠娘,你知道麽?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他。那个时候,怀上孩子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什么都不管了,跟他去宣同,也是真的想带他回苏州,我是真的想……”
江晚芙垂下眼,仿佛是想到什么,眼睛涌出泪,神情却分明是笑着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过了许久,她才摇摇头,红着眼,“但不行啊,我做不到,也放不下……”
……
陆则惊醒,他抬手,将怀里人抱得更紧,埋头于她的颈间,闻到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过了许久许久,整个人才从那种压抑、恐慌的情绪中走出来。
理智回笼,陆则睁眼,怔怔望着帐子外,月光如水洒在屋里的地砖上。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梦,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反反复复地,做了十几次。为什么?为什么会和之前不一样?
是因为这是他前世最深刻、最痛苦的记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他没想到的原因?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梦?
陆则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控制不住去想。他脑子里乱得厉害,连何时天亮也不知晓,惠娘看时辰不早,怕陆则误了事,在外敲了敲门,陆则被这声音惊动,才察觉外边天色大亮。
他一夜未睡,却也没有什么睡意,只觉得太阳穴鼓胀酸痛,他闭了闭眼,压下那些念头,轻轻松开抱着阿芙的手,起身俯身替她盖好被子,才推门出去。
第151章 直至曦光穿过窗棂纸,……
京城的深秋很有几分肃杀之气,秋气至,草木落,冷风呼呼的吹,湖边栽种的几株垂枝榆叶子都落了大半了,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苏州的秋天就没这么冷,江晚芙穿着件菘蓝色的披风,手里揣着个小小的刻花烧蓝铜袖炉,身上倒不觉得冷。
惠娘边跟她走,边也道,“这天是越发冷了。这几日早上起来,都不敢朝地上泼水,眨眼的功夫就结了冰了。”
说话间,主仆便到了明嘉堂。江晚芙被请进门的时候,永嘉公主正在暖房里看书,看到她来,便叫她过去坐,还叫丫鬟把炉子烧得旺些。
江晚芙缓了会儿,觉得身上暖和了,才脱了披风,她现下怀着孩子,轻易吃不得药,偏她到了秋冬又最容易生病,便只能处处小心着。惠娘接过披风,抱着出去了。江晚芙打量了一下暖房,就看见窗户边摆了几盆水仙花,开得特别好,轻黄淡白,重瓣微卷。矮桌上摆了一架古琴,旁边是个不大的香炉,想来是永嘉公主无聊时的消遣,照花抚琴,既趣又雅。
这样的日子,倒是很不错的。
她收回视线,正好永嘉公主示意丫鬟给她递了一碟子核桃酥,她拿了一块,吃了一小口,才开口道明来意,“……过些日子是母亲的寿辰。我问了夫君,他说往常这个时候,您多在玄妙观,他便去观里,陪您吃顿饭,也没大肆操办过,但我想,您今年既在府里,便还是热热闹闹办一办,请个戏班子来唱几出。您觉得怎么样?”
永嘉公主一怔,倒也想起来自己的生辰不远了。没出嫁的时候,她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年年生辰都要大办,有一年父皇还带她去围场打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回过神,却是摇摇头,笑着道,“算了,你还怀着孩子,操持这些,实在不便。我也多年不过生辰了,早都习惯了。”
江晚芙倒不怕累,她就是怕永嘉公主自己不愿意办,但现在看,她也不是不愿意。相处久了,江晚芙便也发现,自家婆婆其实是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或许是因为出身尊贵的缘故,她从不操心庶务,也很少过问晚辈的事情,但一聊起来就会发觉,她对琴、酒、茶甚至是诗词等都可称得上精通二字。
“您多虑了。也没有什么不便的,我又不做什么,还不只是吩咐下人去办。”江晚芙轻声解释,想打消永嘉公主的顾虑,“而且我来之前,其实和大嫂说起过这事,她也是同样的意思。只是她还未出月子,不方便过来。以往便也罢了,如今我和大嫂都在,怎么好不给您贺生辰的。且今岁家中接连添丁,也是喜事不断,正好热闹热闹。祖母也是这样说的。”
永嘉公主听了这话,又看江晚芙神情认真,小娘子执拗地想要说服她,也是难得一番孝心,略作思忖,便也无奈应了,“那也好,就听你的。”
江晚芙露出柔和的笑,抿唇道,“那就多谢母亲开恩了。”
永嘉公主被她这话逗笑,禁不住摇摇头,“你这孩子……”说罢,关心起她的身子,“这几日冷得厉害,不大习惯罢?”
江晚芙笑眯眯,“是有些。苏州秋冬没这样冷的,不过我现在不大出门,倒也觉得还好。”
江晚芙在明嘉堂用了午膳,待到下午才回去。永嘉公主跟别的婆母不一样,不拘着儿媳规矩,待她反而有几分像对女儿,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她毕竟就只有陆则一子,虽平日不过问什么,但实则心里还是很疼爱的。江晚芙刻意说些陆则的事情,她也都听得很认真。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叫惠娘派了个婆子,去明思堂同裴氏说一声。
过了会儿,那婆子回来,进屋来回话,“大少夫人说,她现下出不得门,到时候操持起来,怕是要劳烦您过去……”
裴氏一番话说得很过意不去的样子,江晚芙倒不是很在意,裴氏不是难相处的人,她与裴氏虽是妯娌,但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相处得倒是不错。裴氏不方便,她自然是要配合着她来。
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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