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仲夏日之梦二(1 / 2)
即使是白天,公寓的楼道也显得十分昏暗。
二楼和叁楼的拐角处,一只烧得脏兮兮的白炽灯挂在墙顶上,使他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别扭感。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看到如此古老的物件。而这种古老,又跟古董古画、历史建筑之类的古老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穷困潦倒,暮气沉沉,应该被时代和社会共同抛弃的古老。
实际上,当他从外头看到那些像小格子一样密密排列着的公寓房时,这种古老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别的不说,这栋公寓甚至老得连电梯都装不上。他一路跟随着那个陌生女孩的脚步,抓住油漆斑驳的铁栏杆,一步一步地往楼梯上爬。她原本想搀扶住他,可是他这会极度厌恶一切会散发出热量的东西,尤其是人的肌肤,所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的帮助。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进入这条老朽阴沉的楼道以后,尽管远远称不上惬意,但他确实得到了阴凉。他在上楼的途中碰上几间门户大敞的人家,短短一瞥,已经能瞧见里头难民似的租客和他们难民似的生活。渐渐地,他产生出疑心,疑心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她是难民的女儿?还是劳工的女儿?总之肯定是穷苦人家出身,甚至可能是穷人中的穷人。否则,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很快就联想到由贫穷衍生出的各种各样的罪恶。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轻信她,更加不该轻率地走到这种地方来,万一她,或者她和她的团伙,在前头设下埋伏,只待房门一开,里头就蹿出一伙早有预谋的绑架犯,那么他……
女孩始终一言不发,除开偶尔回眸看看他能不能跟上来,其余的时间就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他又不禁想到其实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完全来得及。他记得来时的路线:天井,街道,十字路口的水果商店,他可以一口气跑回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然而——
然而,就像她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似的,他也始终一个劲儿地跟在她的身后。为什么不离开?他想不通自己的行为。他中暑的头脑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漩涡,就像迷途的H?nsel,在荒寂无人的森林里陡然发现一座致命的糖果屋,多么恐怖。他分明感受到威胁却怎么也停不下向前的脚步,到底为什么……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这女孩,难道真是糖果屋里的女巫?来自东方的女巫,她可能使了什么诡异的巫术……
荒唐,荒唐!他在心中斥骂自己。他一年的教育费用高达叁十万欧元,竟然还会相信这种愚民的歪理邪说。
伴随着这些被害妄想般的纷思杂绪,他终于还是跟随女孩走进她的住所。门旋开以后,没有他疑心的绑架犯,更没有想象中的刀枪棍棒,有的就只是在楼下看过的同样窄小的客厅。实际上,屋子里的温度并不比外头凉爽多少,不过它看上去显得很凉爽,大约是因为家具很少而又收拾得很整洁的缘故。
她把他领进厨房,其实原本是要领进卫生间,不过他实在是等不及了,看到厨房的洗手池就跟荒岛上的落难者看到搜救船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一把就拧开了水龙头。
带着暑热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流泻出来,像清泉一般荡涤着他的心魂。他对着水流尽情地喝了个痛快,同时也洗干净手和脸。这会儿,中暑的难受劲终于开始有消退的迹象了。
他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也是她拿来的纸巾,然后回到客厅里,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两分钟,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缺少礼貌。然而,房子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凭着那副瘦弱的身体从房间里搬出一台落地扇。她将风扇头对着他打开。他的头发和脖颈都还湿着水,所以,风吹来的时候感到尤其凉爽。而这种凉爽也将头脑中的思绪一扫而空。他渐次冷静下来,心境也平和许多。这会儿,他不再焦躁,不再多疑,也不再愤世嫉俗了。
她没有停止忙碌,而是继续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只小巧的玻璃瓶。瓶身大概有拇指那么长,里头装着一种绿得瘆人的液体,很像女巫的魔药。接着,她把瓶盖旋开,不知有什么意图,但是光看颜色,他就觉得很有些不对劲。她把那液体滴了一些到手背上,想送到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躲开她的手,问她那是什么东西。她听懂了,但是又答不上来,只好将手背伸到自己的鼻尖下,示范性地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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