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 第3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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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月环垂着眼睛,细微地抿了抿嘴,说:“没有。”

王言卿盯着她的脸,问:“真的没有吗?你再仔细想想,比如吃了别人送来的茶水、糕点、零食之类。”

王言卿语速很慢,崔月环听着无动于衷,道:“我记不清了,应该没有吧。”

王言卿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那就好。也不知道这只鬼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非盯着慈庆宫不放。你还有伤在身,晚上需要去前殿守夜吗?”

崔月环深深低着眼,木然应了声:“会。”

“你也要去吗?”王言卿叹气,关心地问,“你负着伤还要守夜,太辛苦了。你撞到闹鬼了吗?”

崔月环咬唇,神情和刚才谈论家乡时截然不同。她不愿意继续说了,但碍于王言卿问,不得不回道:“第一次闹鬼时我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第二次闹鬼发生在上半夜,那天轮到我守下半夜,正好错过了。唯有昨夜鬼敲门的时候我听到了。”

王言卿就像看不出崔月环的冷淡一样,继续追问:“那只鬼可怕吗?”

崔月环“嗯”了一声,随即点头。王言卿突然伸手握住崔月环的手指,崔月环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半截。王言卿温柔笑着,说:“你放心,皇上已经把这桩案子交给陆大人,陆大人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崔月环手指缩了下,抬起唇角对王言卿笑了笑。

去接热水的宫女回来了,王言卿顺势放开崔月环的手。她又问崔月环养伤的事,崔月环时不时应一声,眼神虚虚飘着,并没有多少谈兴。王言卿识趣起身,说:“我不打扰你养病了,你安心休息吧。”

崔月环肩膀暗暗放下,起身相送。王言卿在门口让崔月环止步,和之前领路的宫女走出门帘。出来后,王言卿问宫女:“初五那天,守夜是怎么排班的?”

宫女回忆了一下,说:“秦姑姑将人分成两组,一组守上半夜,一组守下半夜,第二天替换。初五那天,应该是秦姑姑那组守上半夜。”

王言卿问两组分别有哪些人,宫女一一说了,和崔月环、于婉的话吻合。王言卿沉吟不语,宫女见状,问:“王姑娘,你问这些做什么?”

这种时候倒感谢陆珩给她找了个好借口,王言卿笑了笑,都不需要费力想便回道:“我在想超度法事。今夜我和你们一起守夜吧,我也不需要轮班了,干脆上下夜一起守。”

现在那个女鬼闹得人心惶惶,晚上守夜的人当然越多越好。王言卿现在还顶着张天师传人的名头,宫女听说王言卿要留下,简直求之不得。宫女说:“辛苦王姑娘了。但守夜的事一直是秦姑姑安排,多一个人得和秦姑姑说一声。”

王言卿经常听宫女们提起秦姑姑,她好奇问:“秦姑姑是谁?”

“秦姑姑名秦祥儿,是尚仪局的女官,慈庆宫大小事都要她做主。”宫女嘴里带着些艳羡,说,“秦姑姑和我们不一样,她是通过考试选拔进来的,帮助主子处理宫务,不用做伺候人的活。可惜我笨,通不过内学的考试,要不然我也去当女官了。”

女官是洪武皇帝设置的制度,分为六局一司,全宫上下只有一百多人。女官和这些命如草芥的宫女太监不同,她们身上有品级,通文识墨,是后宫的管理者,下管理宫女,上监督妃嫔,级别高的女官甚至有宫女伺候。女官有从外面选拔的,也有从宫里培养的,秦祥儿便是从宫外考进来的。

宫女和王言卿说完后,便去找秦祥儿禀报了。王言卿没有跟着她一起走,而是换了条路,默默琢磨着慈庆宫的事。

宫廷管理如此森严,除了内鬼,外人很难钻空子。而且昨夜慈庆宫是被锦衣卫围起来后闹鬼的,期间没有外人靠近慈庆宫,所以这个鬼,必然出现在他们内部。

第一次闹鬼没有有效的目击证人,第二次慈庆宫一半宫人在屋里守夜,另一半人睡觉。五个宫人加上张太后一齐撞鬼,这些人聚在一起,很难弄虚作假,另一半宫人作案的可能性更高。其中,第一次守夜时睡死,第二次又恰巧不在寝殿的崔月环,非常可疑。

天色逐渐变暗,慈庆宫的气氛明显慌乱起来。王言卿四处走动时,看到两个宫女在后院正殿东张西望,神情可疑,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和她说话的于婉。王言卿停在门口,轻轻敲门:“你们在做什么?”

于婉听到背后响起声音,狠狠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她回头看到是王言卿,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王姑娘,是你啊。”

王言卿提裙迈入门槛,问:“怎么了?”

于婉飞快在水盆里拧帕子,一刻不敢耽误,说:“姑姑让我们来后面擦洗库房。天快黑了,这里人少,冷飕飕的瘆人,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原来是怕鬼。王言卿停到多宝阁前,帮她们搭手。王言卿小心地把一对花瓶抱下来,问:“你们在宫里多久了?”

于婉拧干帕子,一边利索地擦花瓶,一边回话:“我在宫里五年了,她刚入宫,才三年。”

王言卿看向另一个宫女,她面容娟秀,身形纤弱,看得出来年纪不大,估计只有十五六。她神情有些恍惚,察觉王言卿看过来,她慌忙低头,手一抖,差点把花瓶打碎。

王言卿站在旁边,眼疾手快接住花瓶。于婉吓了一跳,看到花瓶没事才松了口气,竖着眉埋怨:“秀葽,你做什么?这可是弘治皇帝赐给太后的花瓶,太后平时宝贝的很,若是打碎了,十个你都不够抵的。”

秀葽垂下眼,讷讷说对不起。于婉看着秀葽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叹气道:“算了,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歇一会吧,这里我来洗就好了。”

秀葽摆手说不用,于婉把东西抢过来,嫌弃道:“你别在这里添乱了,你这样恍恍惚惚的,能帮上什么忙?快回去吧,晚上还要去太后屋里守夜呢。”

秀葽抢不过于婉,最后垂头走了。王言卿看着那个女子出门,低声问:“她怎么了?我看她脸色白的厉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于婉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说:“她年纪小,刚进宫还没习惯呢。等再过几年就好了。”

于婉说得随意,王言卿回眸看她,只见于婉眉眼垂着,拎起秀葽的花瓶,已麻利地擦拭起来。

这份轻描淡写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酸楚。

王言卿暗暗叹了一声,问:“秀葽这个名字雅致,她父母应当也是读书人,怎么舍得把她送进宫里来?”

于婉努努嘴,说:“哪有。她们家要真是读书人家倒好了,可惜她父母早亡,兄嫂不想养她,就将她卖进宫里来。她原来都没有正经名字,跟着排行叫小四,后来秦姑姑说四不吉利,有一句诗叫什么秀葽……”

王言卿接话:“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哦对。”于婉已经将花瓶洗好,端端正正放回多宝阁,一边在水中拧帕子一边说,“就是这句诗。秦姑姑说小四音不好,就给她改名秀葽。可惜啊,名字叫的再秀气,草也终究是草,还是任人践踏的命。”

于婉在水中洗帕子,王言卿就盯着她。王言卿发现于婉说这些话时语气没什么波动,但眼睛却轻微地闭合,上唇提起,鼻侧飞快地出现两条细沟,很快就消失不见。王言卿不动声色,问:“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于婉撅嘴,正欲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于婉。”

于婉悚然,立即站好:“秦姑姑。”

王言卿跟着回头,发现是上午见到过的端肃女官,原来她就是秦祥儿。王言卿合手行了个万福,秦祥儿避开,回了一礼:“王姑娘,您是贵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陆大人交代尚膳监给您送来了晚膳,姑娘请随奴婢来。”

王言卿听着头大,宫里做什么都有专门的人手,尚膳监便是给皇帝后妃做吃食的太监。她只是在慈庆宫暂留一会,二哥惊动尚膳监的人,未免太大动干戈了吧?

但东西都送来了,王言卿只能跟着秦祥儿去用膳,刚才的话题自然打住。秦祥儿和王言卿走后,于婉讪讪收起东西,抱着脏水盆跑了。

王言卿被秦祥儿带到一处安静的宫殿,秦祥儿还要亲自帮王言卿摆饭,王言卿连忙拦住。秦祥儿当女官惯了,做什么都板着脸,王言卿对着她实在没法吃饭,便客客气气把秦祥儿送走。等屋里只剩下王言卿一人时,她打开食盒,发现全是她喜欢的菜。

王言卿拿筷子随便挑了一口,可能因为皇帝信奉道教的缘故,宫里的膳食偏素,但味道并不差。王言卿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素菜,她坐下来安安心心吃饭,心想果然熟人好办事,这份菜若说不是尚膳监特意关照过的,王言卿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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