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枕斜欹(1)(2 / 2)
苏曼卿不顾他人纷纷射来的惊异目光,只是紧攥掌心,慢慢往前走去,紧张得连呼吸都快滞住。
许是攥得太紧,她被绣花针戳伤的指尖,沁出了颗颗血珠,一滴滴坠溅地面,宛若森罗地狱里徐徐盛开的曼陀罗花。
印学海跪在正堂中央,满脸黑灰,两颊深深凹陷,整个人疲惫无力,似刚从飞机上下来,连飞行服都没来得及更换。
曼卿知道这次任务,便是他担任凌子风僚机,遂轻步走到他身边,甚至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问,“凌校尉呢。”
僚机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印学海抬眸望向她,稚嫩的脸庞满是愧疚歉然,他朝她重重磕了个头,哽咽回,“师母,凌校尉死了。”
这话如一记重棍,劈头盖脸砸在女人头上,她僵僵地站在那儿,美丽的瞳孔霎时止住转动,脸颊血色全无,仿佛一具即将被人打破的泥水雕塑。
印学海见她这样子,忍不住潸然泪下,又朝她磕了个头,张嘴回道。
“返航时,凌校尉擅自脱离编队,我身为他的僚机,奉命保护他,便立刻一路紧随,只见他将携带的叁颗炸弹,全部投入了北平的闹市区,之后驾机逃往公海。可是刚到公海,他左侧发动机便起火燃烧,有许许多多黑烟从里面冒了出来。我看到凌校尉打开座舱盖,摘下飞行头盔,试图跳伞,但战机坠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他说完闭上眼睛,蔚蓝色的天空,那架被他动过手脚的喷火,在熊熊火光中,翻滚着筋斗,沉沉坠入大海。
黑魆魆机油,随着涌动的波浪,在海平面慢慢扩散。
这副画面将是他永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凌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只是无力坐在红木椅上,两只手深深插入发间,肩膀微颤,无声哭泣。
“我不信……你在说谎……风子……风子……他答应过我……他明明答应过我……要生生世世守着我……怎么可能会死……”
曼卿向来甜润的嗓音,此时却像是网了一把乱丝,听得人支心搅腹般疼。不少小丫鬟都红着眼,在静悄悄抹泪。
“师母,我并未说半字谎话。一切皆是我亲眼所见。”
面对印学海的凿凿言辞,曼卿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呆滞着眼眸,无力跌倒在地。
——“小曼曼,我只让你等我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绝命独狼让别人做去,我只要守着你和天天。”
——“风筝会飞走,而我不会,无论我飞多远多高,你永远掌着那根线。”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出了这趟任务,就再也不会离开她和天天。
他明明说过,自己永远掌着他的风筝线。
可是现在!
曼卿疯了一般跑出厅堂,直往自己院落奔去。
她将柜子里的烟灰色呢子空军制服找出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就往门外奔,嘴里念叨着,“风子……等我……”
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人猛地大力拽住手腕。
赫连澈望着小女人泪流满面的脸,粗暴斥责,“你发什么疯?”
她撕心裂肺地冲他大吼,“我要去找他……给他收尸……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冰冷的海底……孤零零的……我不能……”
“你知道海有多大么?”男人浓眉微皱,叹了口气,“风子向来志在四方,最向往的就是无拘无束,说不定自由的大海,反倒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曼卿不顾赫连澈阻拦,硬生生要闯出门去。
男人不让,她就发狂般,在他手上又掐又咬,凶狠得简直像是一头小母狼。
“啪——”
赫连澈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狠狠抽打在她左脸颊。
曼卿直被打得头往右偏转,坠鸦髻上的紫玉钗,也跟着“嗒”一声落在地上,满头青丝在金光中摇曳轻舞。
她脑袋嗡嗡地乱响,双眼擦黑,唯感觉有温热粘稠的血,正从嘴角蜿蜒滴答。
“清醒了么?”
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冷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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