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1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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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即将分别,再被他这么一煽情,段汁桃鼻子酸热,别过脸说:“你说这个干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你爹妈就是我爹妈,你妹子就是我亲妹,他们好了,我心里头也舒坦,觉得对得起这个家……”

单星回觉得自己的爹妈实在是一对活宝,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你侬我侬,场面一度太过辣眼睛。

要互诉衷肠,就不能赶在夜里睡一个被窝的时候吗?昨晚他俩干什么去了?

单星回识破老爹的一惯戏码。

他可忘不了从小到大,每回单琮容回老家短暂的待个几天,临别前靠着几句让人潸然泪下的勾肠子话,将他的母亲段女士哄得死心塌地,好了伤疤忘了疼,甜蜜了几天,就又开始了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的绝望等待。

小的时候,别人甚至嘲笑,你那传说中的爹,在北京工作的爹,到底真实存在吗?

爹是贯穿整个童年最空洞的字眼。

这些记忆里的铁证,提醒着单星回,他的童年是缺少父亲这个角色的。

别人能坐在父亲的肩头恣意撒欢,而他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母亲段女士,在忙碌了一大家子一整天吃喝拉撒后的疲倦面容。

别人总说,段汁桃女士是村子里最要强、最有决心的女人,这股倔强与坚韧,堪比年纪轻轻丧了偶,却要立节守牌坊的寡妇。

单星回却觉得,有时候不是自己的妈要强,而是形势逼人。

家里没有核心劳动力,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只剩下她一个健全的成年女人顶着,逼得她不得不强。

单星回很早就在母亲段汁桃身上明白,做人是得自强自立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单星回也讨厌兴州的那些人总是拉着他啧啧夸赞,说他和他老子一样,有着天赋异禀,读书成绩好。

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虽然不排除他爹贡献了那么点基因的功劳,但他对待学习确实也跟祖宗一样供着,没丝毫马虎呀!

凭什么别人知道他是单琮容的儿子,就一概抹杀他自己的努力与功劳?

那个只在出生时,贡献了点快活的爹,还不如老家隔壁的张伯来得实在。

好歹张伯会带他在收割完的稻田里、在起雾的河边、在夏日的树下,去打鸟、去钓鱼、去粘知了……

第26章

打断这个悠闲暑假的,是段汁桃替母亲去县城医院取的一张体检报告单。

段汁桃这趟回娘家,颇有衣锦还乡的架势。

不仅舍得给娘家两位哥哥的侄子侄女全都添置了一遍新衣裳,还给每个孩子都塞了五十块的零花钱。

两位嫂子见了她,再也不是从前横着走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刚进门时,那个眉开眼笑、和和气气的小媳妇样子。

见了段汁桃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东西,就搜肠刮肚似的贴她在边上,拣些酸掉牙的恭维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害臊。

“还是汁桃有本事,这回成了北京人,我听说北京光一个户口就值十万!”

十万,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女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段汁桃:咦,嫂子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她们说什么来着……?哦,说她是鸡窝里飞不上枝头的凤凰,天天北京北京的叫,这么多年光是雷声大雨点小,孩子都窜得一米七高,北京却连个影子都没瞧到。

段汁桃:“哪是我有本事呢?是星回他爸,这么多年攒够了钱,买下了学校里的房子,这才把我们娘俩接过去。真要论本事,还论不到我头上。”

段汁桃大嫂奉承道:“那也是你当初挑人的眼光好!”

哦,当初说她害眼病,黑子抓瞎,抓了个王八的人是谁,好像也是大嫂吧?

段汁桃的二嫂不甘下风,拍马道:“谁说不是呢,就是不嫁给妹夫,当初要是跟了之前村里董书记的儿子,现在也是省城里头风光的官太太。要我说,汁桃这命啊,左右逃不出富贵二字。”

她说的是董学成,段汁桃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眼皮不被旁人察觉的跳了跳。

当初在火车上遇见董学成那一幕再次浮上心头,段汁桃沉默了半晌,有意无意的打探:“二嫂你说董学成啊……”

段二嫂的八卦天赋无人能敌,正愁没话题和她亲近,一下子打开话匣,兴致颇高的说:“你还不知道吧?前年他和省里领导的女儿离婚了,去年冬天又相了个。这回更厉害,直接捅进了军区,把司令的女儿都拿下了。听说这位新的老丈人,原本有一双儿女,儿子在朝鲜为国家捐了躯,只剩这一个独女,宠得更是放在了心尖上。不过听人说起,那女的好像也是离婚的,见了董书记家的儿子一面,被勾了魂,要死要活的和原来的老公离了婚,转头就和董学成扯了证。这回,董家的儿子跟着她,官职自然水涨船高,你说这董学成怎么跟个男版狐媚子似的,富家千金净瞧上他了呢?”

段汁桃木木然的,心里说不上失落,但听说董学成如今混得很好,总归同学一场,心底也是为他高兴。

段家大嫂觉得弟妹没眼色,当着段汁桃的面,不夸妹夫,一个劲的夸一个外人,于是搭腔:“那还是咱们妹夫真刀真枪,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董学成既然吃得下这碗软饭,那自然也不怕咱们背后戳。”

段二嫂被说得悻悻的,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段话说错了,把一个外人说得那么好,这不是打自家妹子的脸么?

“我去瞧瞧妈回来了没有,她和爸去买菜,怎么去那么久呢。”段二嫂借机遁走。

不多会,段家二老拎着满手的菜,回到了家,见着了已经快时隔一年没见到的闺女和外孙。

段汁桃被母亲暴瘦的身躯吓了一跳。

记忆里,去年走的时候,天气刚转凉,母亲穿着一件长袖花衬衫,墩墩的身材,挽起袖口,手臂上的肉都会被袖子勒出一道印子来。

而如今见到母亲,不知是因为夏天,她穿的少,又或者确实是瘦的多了,身上套了件酱色短袖衫,那藕节一样的手臂,瘦的脱相,皮肉居然能贴着骨头,被人瞧出骨节的形状。

段汁桃心疼的说:“妈,你怎么瘦的跟只落了水的猫儿似的?”

段汁桃的父亲放下手里满当当的菜,说:“你妈胃口不好,总觉得肠子里、胃里、心口堵得慌。我寻思着她也没啥不如意啊,我们合计了半天,实在找不出原因,她就非说是想你想的。”

晕倒,这吃不下饭,咋还能整成害相思病了?

不靠谱的老两口,有了毛病也去不瞧,哥哥和嫂子们平时本来就头疼家里不够开销,哪还舍得主动开口带二老去县里的医院正经瞧病。

这么一说,段汁桃彻底慌了,心底升腾起来的不好预感,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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