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11节(1 / 2)
宝鸾收起看完的账册:“市井之间,人人皆是好师父。”
石小侯爷做作地鞠一躬:“啊,是某浅薄,竟不知公主扮作平民闹得鸡飞狗跳,原来是为偷师学艺。”
宝鸾回他一个鬼脸,铺开纸墨准备抄写新翻出来的一本古书。石小侯爷在旁看她抄书,嘴上一言不发,心中滔滔不绝指点河山。
半本书抄完,宝鸾停下歇息,侍女欲上前伺候,反被禀退。石小侯爷道:“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宝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时明白过来。拿开手腕上的冰丝方帕,往他眼前晃了晃:“你若再长几岁,成亲早的话,都能做我阿耶了,谈何授受不亲?且你家殿下与我,不知授受了多少次,那时你怎地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石小侯爷一张白脸气成猪肝色:“某今年才二十余岁!再长几岁也生不出公主这般年纪的女儿!至于殿下……”这个、这个就无从辩解了。
殿下所行之事,确实非君子所为。
石小侯爷从善如流转移话题:“公主比某想象中更聪明,公主已能独自料理家事,看来某在公主府的日子待不长久了。”
以退为进,百用不厌。
宝鸾深深睨过去,没有像从前一样插科打诨混闹过去。这一次,她说:“是啊,看来你很快就会回长安。”
石小侯爷一愣神,抬眸回望,宝鸾执笔蘸墨,接着刚才停下来的地方继续抄写。
石小侯爷脸上的失落沮丧半真半假,可怜兮兮道:“公主要赶某走?”
宝鸾头也没抬:“怎会是我赶你走?明明是你自己不得不走。石六郎,你再将我当傻子,我就真不让你走了,到时功劳都被别人抢走,你可别找我哭。”
石小侯爷笑容僵凝,眼神戒备,似两把飞刀:“殿下告诉公主的?”
宝鸾被刀尖般的目光注视着,她心里很不舒服,细眉微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余光迎上去斜瞟:“石六郎,我再落魄,也是皇室宗谱上有名有姓有封号的公主,你这双眼,不想要了?”
顷刻过后,室内噗通一声,石源咬咬牙,撩袍跪倒在地,行大礼:“公主息怒,臣知错。”
宝鸾专心致志抄书:“好了,不必装相,我知你口服心不服,好在我也无需你心服。快去收拾包袱吧,早一日回去,早一日建你的功立你的业。”
石源想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只觉假话不如不说。在陇右的日子,没有比今天更令他难堪的。
宝鸾小心吹干墨渍,任由人跪着。两瓣饱满小巧的唇,飘出细细柔柔一把嗓子,透着少女独有的甜美天真,她故意逗弄:“你想留下?好,继续做公主府的管家不是不行,可你以后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我的人,手底那些杀人放火的事,不能再沾手,好好地伺候我,自有你的光明前途,怎么样?”
石源苦笑:“原来公主早就察觉。”亏他还以为替殿下做的那些事很周密。
宝鸾重重哼一声,下笔速度加快。
府里多的是人,外人可能无法安插,可她身为公主府的主人,收服一二并非难事。有人效力,就能打探事情,加上府中各处门院皆有严格的进出时间,只要用心观察,很容易看出哪些人有端倪。
比如府里那些名为护卫实则是杀手的人,他们从不清洗外衣,因为外衣容易沾血,送到洗衣处就会直接暴露身份,他们一般都是直接换新衣。往制衣处问一问,谁三天两头裁新衣就行。
她能理解石源打着公主府的幌子做事,毕竟他效忠的人是班哥不是她,可她愿意理解,不代表愿意容忍。
古书余下的部分抄了半时辰,薄薄一本书,散发着新墨的清香。宝鸾珍重地藏好旧书,刚抄的新书随手往书案一扔,不幸落地。
她捡起书,像是刚发现地上伏着的石源:“你怎么还在这?”
石源伏得太久,脖子抬不起来,索性以额面贴地的姿势道:“臣有一事不明,请公主赐教。”
宝鸾不疾不徐,像顽童般蹲下去,未干涸的狼毫笔,往他那截酸疼的脖颈上画下一笔,然后又是一笔。
“让我猜猜,你想知道,回长安后你将于何处谋职?”
石源忍着痒,听见宝鸾掷地有声地说:“你此次回去,必将行走于太极宫。太上皇好长生,而你,石六郎,一手靑词天下第一,所以你若谋职太极宫,必事半功倍。”
石源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但心中并不十分服气,认定是班哥同宝鸾提过几句才被她捕风捉影,闷声道:“公主很是聪慧。”
宝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狠狠瞪他一眼,狼毫笔所过之处,湿稠稠几道黑蛇般痕迹加重,自脖颈延展至锁骨。
“若我没有猜错,你的主子我的六兄,他之所以入陇右隐姓埋名地参军,为的是东边的吐蕃人,对吗?”
这下石源是真正震惊了,他猛地抬起头,仰面打量眼前的少女,仿佛从未认识她。
太上皇意欲攻打吐蕃的消息乃是机密大事,就连圣人都未必知晓!以六皇子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将没有把握的事告知小公主。那么是谁,是谁将这种大事告知小公主?
笔触停至石源的下巴,宝鸾仔细欣赏他脸上变化不定的神情,这次满意了,语气平平淡淡,恍若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北边的突厥虽然时有冒犯,但多数是寒冬抢食的小打小闹,大举侵犯的战事一次都没有。突厥早在十年前就被太上皇重创,要想恢复元气,至少需三十年的时间,若近年来朝廷要打一场大仗,肯定不是和突厥。朝廷派人出使突厥,多半是障眼法。”
石源蓦地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盯住她。
一个讶然的念头浮出来——不,没有人告知她!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她猜的?她猜的!
石源眉头皱得好似刀刻,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
他不得不慎重审视,皱眉再次睁开眼,用看待班哥的目光看待宝鸾。
这是他第一次目光停驻,不是为她的美丽,而是为她皮囊下那颗玲珑七窍心。
宝鸾不想再卖弄,收尾一笔,庄重道:“圣人是守成之君,他最不喜战事,所以主导这次战事的人,必是太上皇。可太上皇老了,他已经无法胜任亲征的大事,他得找一个代替的人,替他完成东伐的心愿。我的六兄,他之所以敢入陇右隐姓埋名参军,是因为他早就得到了太上皇的默许,所以他不必困在长安,不必争抢圣人的信任。”
石源眼珠子瞪大,久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太惊讶了,惊讶得想捂住宝鸾的嘴。
宝鸾反应迅速,踹倒石源就往门边跑:“石六郎,你放肆!”
石源被这么一踹,立马清醒,他捂着不小心磕破的额头,惊魂未定地恳求宝鸾:“公主,臣并非有意,纯属被您吓的,您回来,回来。”
宝鸾倒也不是怕他,公主府虽然尚未完全属于她,但在府里遇险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刚才跑开,完全是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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