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7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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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都没有像其他圣眷有加的人那样替人通融帮衬不是吗?几位长公主时常“好心”地替某些外地官员或犯事官员周旋游走,这种事在长安再寻常不过。

官员调派,政绩评考,处处都是可以钻营的,拿钱寻门路,是人人都会做的事,就算是握有兵权的重臣大将,也会在京中建立关系。宫里有没有人帮着说话,有时候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女官都能做到的事,比女官身份更高人脉更广的人,能做的事自然更多也更容易。据她所知,她的姑姑康乐长公主就曾私下收过一个外省官员的重礼,五十万两白银,求一句话而已。

作为经常伴驾的公主,宝鸾今年也开始收到似潮水般扑拥而来的暗示,她只装作听不懂。外地大臣们在京中处处打点,每年的年节礼各宫都有,从她记事起就有。幼童尚且有此待遇,更何况是长成后的公主?即使做出事事不管的样子来,也无法浇灭别人的热忱。

宝鸾侧头注视班哥,很自然地想到他身上。一个皇子,一个已经崭露头角的皇子,外人的热忱只会更多不会少。

风筝放高后又收回来,宝鸾一只手拿风筝,一只手扯着班哥的烟紫云纹宽袍,两个人在水边歇凉。

宫人奉上茶水点心,班哥俯身将帕子用溪水浸湿,先替宝鸾擦手,又换上干净丝帕替她拭汗。少女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他,似有话要说。

班哥笑道:“是不是怕擦花你的妆?我会小心的。”

“除了这个,还要小心别的。”宝鸾的声音柔柔细细,谆谆说出自己的关切:“要是有人求办事,千万打探清楚。”

班哥一听就明白,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欣慰。

难得她想得到这个,且又能为他想一想。他忽然有些骄傲,心中珍视的小女郎,不是一个能够被人轻易左右糊弄的人。

他见过太多人在权势钱财面前晕头转向,而这其中并不全是贪婪的人。有时候只是顺势而为,举手之劳的一件事就能改变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命运,这种随意摆布别人的感觉,是很容易令人迷失的。

班哥当然知道有多少人想方设法攀上宝鸾,想走她的门路。他没有阻止,因为这是她深得圣心后注定会遇到的事,他也想看看,他的小女郎会被什么打动。

“以后你来求,我肯定打探得一清二楚,花上一年半载考虑。”班哥从袖中取出花鸟葡萄镜,宝鸾故作生气的小脸这才变了变,转为满意的甜甜蜜笑。

对着镜子里发妆整齐的自己扶扶鬓角,照完后想到周围还有好些官员在,忍不住替班哥知羞。

身为皇子,衣中袖镜,他也不担心担心自己的威严。

“替自己的妹妹整妆,谁敢派我不是?”班哥点破宝鸾的心里话。

宝鸾嘟嘴:“不识好人心。”

班哥噙笑轻拍她额头:“生受你这个好人。”

宝鸾捂着额头,将他刚才笑着揶揄她的话还回去:“好人不好当,求你办事还要等个一年半载,这个好人我不当啦。”

班哥哈哈笑两声,携过宝鸾的手,贴心备至地将嵌螺钿食盒的点心喂给她吃。

这对兄妹的一举一动落入人眼,人群中有几个追随班哥的五品官员,自然是感敬六皇子殿下友爱幼妹,乃仁厚之人。而跟来的女眷们,则更是对年少英俊的六皇子青眼有加。

能和三公主相处得宜,至少现在是个宽容和善的人。

后来者居上的事,每朝都有,这位皇子,虽然曾经流落民间,但他毕竟也是一位皇子,是圣人亲口承认的血脉,连太上皇也当众表示过“不错”。他也有机会,不是吗?

天家富贵,谁人不向往?六皇子再不济,日后也是个亲王。哪怕只是指缝里漏一点,也够普通人一辈子安富尊荣。

“听说六皇子殿下还没有纳过人,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身边都有人,六殿下会有几个呢?”一个二八少女飞红着脸,拧着帕子一边偷看班哥一边捂嘴笑。

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五品官之女,因为攀附上公主相熟的女伴,得以和宝鸾说过几句话,这次放风筝也得了笺子。她也含羞窥视班哥,打趣同伴:“你家里和我一样都是五品,又无出息族人帮衬,皇子侧妃是别想了,最多做个没有封号的滕妾,以后生下一儿半女或许能得个封号吧。”

同伴用手帕挥打过去,笑骂道:“哪里来的野人,张嘴闭嘴生孩子,人都没抬进去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有胆子你倒是上前去,要是六殿下相中你,明儿我给你敬茶,跪着喊你姐姐。”

两个人说着笑着,路走到一半停下来,终是没勇气往六皇子面前露脸。正推推搡搡互相撩拨,旁边两个人带着几个婢女擦肩而过。

赵福黛和明婉县君窃窃私语:“六殿下自恢复身份以来,人前待三公主极好。”

明婉县君越发觉得宝鸾手段了得,要不是有心机有手段,怎能买好流落在外数年的六皇子?正常来说,六皇子应该恨死这个取代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假公主才对,反正不该是现在这样人前极为关切。

据她偷瞥那几眼,六皇子的眼里是真的半点嫌隙怨恨都没有。

真是个和气的皇子,明婉心里想着,目光不由自主飘到班哥身上,脚下尽可能优雅地抬步往前。

皇室并未透露偷龙转凤的具体事实,只是对外宣称赵妃出游时遇上刺客,所以不得不在乔装躲避在一群临产的孕妇中,匆忙产下胎儿后不小心抱错了孩子。其他牵连在内的人,能隐的都隐去。至于真相如何,只有当时在御书房的几个人和推动这件事揭破的康乐长公主知情。

要是明婉知道实际情况,恐怕不会再和赵家的女儿往来。

赵福黛站在日头底下,烈阳晒着,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她凝视前方在班哥身侧笑得极为开心的宝鸾,一阵阵似恨非恨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父亲,赵妃的长兄,就快要死了。惊天秘闻的两位主人公毫发无伤,而她的父亲,却连什么时候犯下了大逆不道的错误都不知道。

十几年前,父亲以为他的妹妹只是信不过宫里的人想自己寻奶娘而已,身为赵妃的长兄,父亲随口吩咐了一件在高门世家中再寻常不过的事——找几个属相相宜即将临盆能出奶水的妇人。谁知道赵妃原来是想偷换龙胎!

具体经办这件事的下人早就不知所踪,赵家无可辩驳,只能承受圣人的震怒。

年初,赵家长子便生了病,赵家最看好的继承人,自此一病不起,日日人参吊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这死,也要死得悄无声息毫无破绽。

皇家体面,不容亵渎。

赵福黛不敢恨班哥,赵家没有人敢恨他,他是赵家的后盾,哪怕他不和赵家亲香,也改变不了自己外祖父的姓氏。

她能恨谁呢?

圣人?这是她的君是所有人的天,是祖父嘴里口口声声要叩谢的圣明之君。

赵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郁婆?一个听命于人的老婢女而已。

赵福黛最终只能选择恨宝鸾,这是她唯一想到能恨的,可以放心恨的人。

错享了十几年的富贵至今却安然无恙,她恨她,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赵福黛以怯懦的口吻同明婉说:“到了她面前,你千万奉承她,要是她不喜欢你,你忍下便是,不要惹她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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