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自嘲地笑了笑,叹息着,将自己的故事缓缓诉说:
“早年我还是南安王府一个小小庶子,记得那年六岁,下雪之夜,天上一轮新月·······”
“父王惹了祸端,今上震怒,下旨拿我,一门老小都下了大狱。”
“南安王不过是成祖一脉的分支,传到父王那一脉,王爵已经降无可降,再下一层就是公爵。”
“当日父王入宫自辩,却再没能出来······事后一纸文书发下,夺爵抄家,流放三千里······我年幼,落了队,侥幸为一庙祝所救,自此埋名隐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后来那庙祝为我上了户籍,记在他的名下,算是收养的子嗣,他一生无子,我便替他养老送终。”
“他把一生本事都传给了我,教我如何念经拜忏,如何扶鸾请神,如何打坐炼气········虽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傍门小术,但却比那些经史子集,更加称我心意··········”
玄清面上有怀念之色。
“那十年光阴,是我最安闲惬意的日子。”
“没有王府之中勾心斗角,不必为了防毒而吃冷掉的饭菜,每日里不必立规矩不必抄写诗书,也没有那么多教养嬷嬷整日里盯着一言一行········我只需要每年打理好庙里的香火,开门迎客,洒扫陈除即可。”
“后来他死了,我替他摔盆哭灵,又给他念经焚纸,做了一场法事,总算他身前还有些道行,在冥土应当也不会难过,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浑浑噩噩,就那么修着,直到大军打来,那小庙也保不住几亩庙产,都被做了几位军爷的私产。”
“我气不过,连夜杀了那几个军官,逃到蜀中,半道上遇到一个白眉仙翁,说是度我入门,已在此地等我半月有余。”
说到这里,玄清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落泪,还是为有人收留而感动。
“师兄,我虽在门中只待了一年,却已经将师门当成我的家了。”
“这乱世之中,也只有师门这种出世之地才能有清净。”
“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王侯,什么将相,打来打去的,受苦的都是普通人。”
“大军所过,万民罹难,收尽所有口粮,军匪一家亲;官至如匪,敲骨吸髓,逼人卖儿卖女,个个该杀!”
“大燕是烂透了,那些到处横行的乱兵,与匪徒何异?遍布各地的所谓老父母,个个都恨不能刮地三尺?如此岂有不丧尽人心的道理?”
“眼下难得能有一个风评尚好,待民不苛的蜀王在这,我都恨不得帮他成事,早日定鼎天下,吊民伐罪啊!”
玄清给自己到了一盏黄酒,一饮而尽,自嘲道:
“大燕龙庭似乎还认我这个龙子龙孙,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重的龙气,莫非是想效法两汉,再来个光武革新?”
“这是拿我当大燕的潜龙种子看待了!”
“可惜要让大燕龙脉失望了·········我已经入了师门,这份龙气,或许能让我省下数十年苦功,日后修成正果都有希望。”
“岂有舍弃绰手可得的仙业,再踏入大燕这趟浑水的道理?”
“师兄啊,师弟我实是没有争龙的想法,请不要疑我!”
通玄听了这一番称得上是掏心窝的话后,面色舒缓,如云开雨霁,亲自为玄清斟酒,双手举杯,祝道:
“师弟也是有心了,我并非疑你,只是担心你为小人撺掇,生出别的心思,反而被人利用。”
“师门辅佐蜀王已有许久,如今牵扯已深,断然不可能改弦易张······你有此想法,却是明了局势,甚好,甚好!”
“前前朝楚侯入道,一身气运尽数转化道功,不过百余年就修成地仙,三百年就飞升天阙,堪称一时佳话。”
“师弟如今能也不逊前人,只是这运功需要尽快,在大燕龙气崩解之前,若是这份龙气还不能转化完毕,恐怕会在气数前牵连下卷入事端。”
玄清起身接过酒杯,,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感激地点了点头。
“谨记师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