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校园血案(1 / 2)

日月重光 澐杰 5137 字 2023-11-12

西元二○一○年五月五日

清晨的校园里,三两成群的学生纷纷往教室集中,神态看似间逸、步调却是匆忙。

昨晚和毓璇在云平大楼前道了再见之后,我就回到了位在宿舍九楼的房间,三个室友都坐在电脑前,但并非在打报告或是写作业,而是在连线对战即时战略游戏。在我匆匆洗完澡回到房间后,发现他们全都不见了,大概是相约出去吃宵夜了吧!

对于他们没有邀我一起去吃宵夜,我并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庆幸有机会独处想事情。我爬上床舖躺平,但是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不断回想与消化两位歷史学教授的谈话内容,直到听到其他室友回来的开门声,我才慢慢睡去。通常他们外出吃宵夜回来的时间,大多已过午夜十二点。

即使第一节没课,而且前夜又晚睡,但我还是习惯早起,然后找个阴凉的地方,悠间地看着早报、吃着早餐,等待上课的时间到来。

接近上课时间,我收拾好早餐与报纸,揹起那旅行用的黑色背包,往统计学系的系馆移动。前往教室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下午是空堂,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应该有时间去旁听歷史学术研讨会。

正要踏进教室,平时寧静祥和的大学校园,今日却被规律且急促的警车鸣笛声给破坏了气氛。声音来自榕园的方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课堂上,讲授多变量分析的温教授正口沫横飞地解说区别分析中着名的鳶嘴花范例,我却惦记着歷史学术研讨会,也疑惑着榕园方向的警车鸣笛声,根本就无心听课。

「上课前我经过歷史系馆,发现系馆前停着警车,不晓得发生什事了?」

一位坐在我后座的同学不经意地提起警车停放在歷史系馆前,这倒激起我满脑子的疑问。歷史系不是正在举办研讨会吗?警察到那里做什么?

按捺不住好奇心,第一堂课结束,利用十分鐘的下课时间,我决定前去歷史系馆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走到小西门,就证实警察的确是为了歷史系而来的。歷史系馆的大门前,正停了两辆车顶闪烁着红蓝光的警车。

正在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牛仔裤口袋里响起了熟悉的音乐铃声。来电是个全然陌生的号码,但一接起手机,传来的却是柯伯伯那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

「是澐杰吗?我是柯伯伯,现在方便说话吗?」

「柯伯伯!有什么事吗?」

「喔!是这样的,我人在你们学校,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可以麻烦来歷史系系馆一趟吗?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对了!你有昨晚和你一起到陈文钦教授研究室的那位女同学的电话吗?如果你联络得上她,麻烦请那位女同学也一道过来。」

「好!是昨晚那件命案找到嫌疑犯了吗?我们这就过去指认。」

柯伯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直觉他会同时找毓璇和我,应该就是为了那件事,这是我们三人唯一的交集。所以我也一时没有意会,如果是为了指认列车命案的嫌疑犯,怎会要我们到歷史系馆?

「也不是啦!总之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柯伯伯没再多做说明就掛上电话,搞得我满头雾水。

半个小时后,我在中文系系馆的大门口和毓璇碰了面,一同前往歷史系馆与柯伯伯见面。

歷史系馆冷清得异常,完全不像正在举办研讨会的模样,看来确实有突发事件中断了研讨会。

向站在歷史系馆大门口戒备的两位员警表明身份与来意之后,其中一位员警把我和毓璇带到了系馆一楼的一间教室里,柯伯伯与另外一位员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喔!澐杰你来啦!你是林同学吧!我们两天前在火车上见过面。」

柯伯伯一面和我们打招呼,一面如同长辈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毓璇和我对于为何被警方找来这里,还处在七里谜雾之中,只能以带着疑惑的微笑回应柯伯伯。

「你们两人昨晚有到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吧!警方有些事可能需要两位帮忙。」柯伯伯说。

与柯伯伯一起待在教室里的那位员警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把一张课桌椅反了过来,并示意我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进了对面的课桌椅里。

(只请我坐,那毓璇呢?)

「林小姐,麻烦您跟我移驾到另一间教室。」

正当我心中纳闷的时候,带我们进来的那位员警平举起右手,把毓璇请出了这间教室。

「有些事情需要两位釐清,我们觉得分开来同时进行,会节省一点时间。」柯伯伯解释。

但我清楚「节省时间」绝不是警方本意,常阅读推理小说的我立即警觉到,这叫做「隔离侦讯」,目的是不让多个嫌疑人相互串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警方必须分成两组人与我们对谈。

毓璇被带离这间教室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除了原先的疑惑迷惘,更多了紧张与不知所措。我不晓得要如何安定毓璇的情绪,因为我自己也同样忐忑不安。

「柯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柯伯伯对我的疑问没有正面回覆,反倒是在三人坐定之后,直截了当地询问起警方想釐清的事情。问话由柯伯伯主导,另一位员警负责记录。

「澐杰,我想请你谈谈昨晚你和那位林同学是为了什么事到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柯伯伯说。

从一踏进教室开始,我就直觉事有蹊蹺,警方为什么知道毓璇和我到过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又怎么会关心起我们昨晚来到研究室的动机?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到底是什么事?我心里开始浮现起不祥的预感。

一开始我还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比较恰当,但是后来想想,昨晚在研究室里的谈话也没有任何不能为外人知的内容,那就据实以告吧!

「是歷史系一位何昊雄教授邀请我们来的。我们选修何教授的『台南市古蹟』,昨日上午在课堂上,何教授提起这位陈文钦教授发现了一本郑成功时期留传下来的手札,说是内容涉及一些明郑时期的歷史,嗯…例如郑克臧夫妇遗骸的埋葬地点之类的。何教授觉得我们对郑成功的歷史很感兴趣的,所以就邀了我和毓璇,昨天晚上一起到陈教授的研究室间聊一些关于明郑时期的歷史话题,并打算让我们一睹那本手札的内容。」我说。

我并没有向柯伯伯提及关于手札的详细背景,例如它出自陈永华与陈梦瑋之手、并由歷任天地会总舵主保管,以及它被藏匿以及发现的过程。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而且觉得警方应该也没有兴趣知道。

至于手札的内容也只提到了可能记载郑克臧夫妇的骸骨下落。不过老实说,我所知道的也确实仅仅如此而已。虽说昨晚是要到陈文钦教授研究室一睹那本手札,但除了抄下一段由陈文钦教授所转述的文字之外,我们什么内容也没看到。

「台南市古蹟?你不是就读统计学系吗?怎么跑去修歷史系的课?」负责记录的员警问。

「那是通识课。而且大学本来就可以自由选修有兴趣的课程,只是不见得算进毕业学分罢了。柯伯伯!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吗?」我说。

柯伯伯像是早已打定主意,不向我透露半点内情,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逕自继续问话。

「你方便告诉我们,昨天晚上有那些人参与谈话、以及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越详尽越好。」柯伯伯说。

虽然柯伯伯的用字遣词都很客气,但我可以清楚感受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制力。

「有我、林毓璇、陈文钦教授和何昊雄教授,以及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助理,是一位名叫曾嘉泰的研究生,他在我们开始谈话后不久就先离开了。我们谈论的话题都围绕着明郑歷史以及那本手札打转。有蛮长一段时间,我们谈论到郑成功到底有没有留下一批宝藏,以及那批宝藏可能埋藏在那里。」我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尽可能地详述昨天晚上谈话的内容,包括陈文钦教授问我是不是后营人、安平剑狮与金门风狮爷、陈德聚堂、陈永华与天地会、赤崁楼古井传说、郑成功的军錙以及郑克臧夫妇遗骸的下落等等。

当我叙述昨晚在陈文钦教授研究室里的谈话内容时,坐在柯伯伯旁边那位做记录的员警,逐渐显露出轻蔑的表情,似乎对我们谈论的内容嗤之以鼻。

他心里或许在想:什么宝藏啊!什么天地会啊!还有什么连通赤崁楼与安平古堡的古井密道!简直是小说情节,胡说八道。

对于这位员警不以为然的态度,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时候对事情的看法愈是斩钉截铁,只是愈突显自己的无知而已。

「你和林小姐离开研究室的时候,房间内还有谁?」柯伯伯问。

我心中一股莫名的不安逐渐扩大,昨晚在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里,铁定发生了某种刑事案件。

通常警方侦讯嫌疑犯时有两大重点,问出未知的嫌疑犯,以及确认已知嫌疑犯的不在场证明,柯伯伯的这个问题同时满足了两个目的。事件应该就发生在毓璇和我离开研究室之后,问出在我们之后离开研究室的人,一来可以锁定其他可能的嫌疑犯,二来可以向他验证毓璇和我是否真的在事发前就已经离开了研究室。

「就只剩下陈教授与何教授还在研究室里。」

「这么说来,你们是事发前最后与两位教授相处的人了。那你离开研究室后,去了那里?」柯伯伯说。

「我就回宿舍了。」

「你几点鐘回到宿舍的?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吗?」柯伯伯再问。

「大概接近十点了吧!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另外三个室友都在房间里。」

果然是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但我没有告诉柯伯伯室友在我洗澡的时候曾经外出的细节,并不是想刻意隐瞒,而是我认为没有必要。我想如果事后警方向我的室友求证,有人提起了这件事,到时候再做说明就行了。

柯伯伯听完我说的话,就陷入了长长的沉思,现场一阵静謐。我敢肯定柯伯伯是在考虑要不要告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该告诉我到什么程度。

突然,柯伯伯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昨晚在陈文钦教授的研究室里发生了兇杀案,陈文钦教授与何昊雄教授遭歹徒攻击,一死一伤。我们抵达现场的时候,发现陈文钦教授遭枪击腹部,已失血过多死亡,刚才法医勘验,证实死亡时间在昨晚的十点至十一点之间。何昊雄教授则遭钝器猛击头部,已被送往你们学校附设的医院急救,目前仍在昏迷中。现场没有留下枪击陈文钦教授的兇枪,至于攻击何昊雄教授的钝器,则是本来就存在研究室里的物品,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剑狮雕塑,鑑识科已经带回局里查验指纹并分析上头沾染的血液dna了。」柯伯伯说。

柯伯伯的话在我的脑袋里形成了一个漩涡,不断吞噬、淹没着我脑袋里的所有想法,终于将我的思维沉入一片虚无。

此时柯伯伯却再补上一段话,像是最后一击般,将我彻底踢入万丈深渊。

「是那位曾嘉泰研究生发现的。今天一早,他打算到陈教授的研究室准备学术研讨会的相关资料,当他一打开研究室的门,就见到了那令人血腥得令人作呕的兇案现场,两位教授双双倒卧血泊中,曾嘉泰指称当时门是锁上的。警方今天早上调阅了这栋系馆的监视器画面,虽然没有直接拍摄陈教授研究室门前走道的画面,但是这栋老旧系馆只有中央一道楼梯,我们发现在命案发生期间,楼梯口的监视器只拍到你和林小姐下楼的影像。」柯伯伯说。

我明白柯伯伯话中的含意。两位教授在研究室里遭到歹徒袭击,而毓璇和我则是在兇案发生前,最后和两位教授相处的人;而且从监视画面看来,更是在兇案发生期间,唯二离开兇案现场的人。没有比我们两人更有嫌疑的了。

柯伯伯提到鑑识人员正在查验剑狮雕塑上的指纹,更是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我曾触摸过那个剑狮雕塑。

「我…我想…兇手可能从任何一个窗户跳下楼逃走,陈教授的研究室只不过是在二楼而已啊!」我说。

虽然知道柯伯伯不会就这样认定我或毓璇是兇手,但我还是结结巴巴地勉强挤出几个字,试图为自己辩驳。只不过思来想去也仅能提出这个可能性,因为我唯一的不在场证明,也正在隔壁教室接受其他员警的侦讯。

这时柯伯伯突然拿出一张纸,纸上似乎画了一个图案,柯伯伯把纸转了一个方向,递到我面前。

「对于这个图案,你有什么印象?或是能提供警方什么讯息吗?」柯伯伯说。

那是个简单的图形,像是一对羊角,两角的相接处则拖着长长的一竖直线。现在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对这个符号实在没有半点想法。

「我没看过这个图案,完全没印象。怎么回事?」我说。

「倒在血泊中的陈文钦教授,断气之前用右手食指沾着自己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了这个符号。」柯伯伯说。

「研究室有被翻箱倒柜吗?」我问柯伯伯。

「没有,所以初步研判歹徒的目的不是为了劫财。陈文钦教授的儿子在确认过遗体之后,会来研究室一趟,到时候再清查看看有没有遗失什么东西。不过陈教授的儿子有说,他也无法完全确定他父亲在研究室放了那些私人物品。至于何昊雄教授,据了解他妻子过世后就独自一人生活,好像也没有儿女。」柯伯伯说。

其实我并不认为有人会闯入校园抢劫,教授的研究室并非一般所认知会存放财物的地方。

我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当时无来由地想起了那本天地会的手札、想起了陈文钦教授被威胁不准公开手札的内容。我突然有个想法,兇手有没有可能就是威胁陈文钦教授的人,他的目标会不会是那本天地会的手札。但我并没有告诉柯伯伯这个想法,既然研究室没有被箱倒柜,就表示兇手的目的不是为了窃取物品。

「对了!柯伯伯,昨晚听陈教授提起,他在前几天收到了恐吓信,或许与这起命案有关。」

我想起了这件事,应该可以提供警方一个侦察的方向。

「我知道了,警方会留意这条线索的。除此之外,你还有想起什么比较不寻常的事吗?」

「暂时还想不到。」我说。

「好吧!你如果想到什么再与我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