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痴一惊,正要挣扎,那两名带刀侍卫不由分说,一个人抓住行痴双臂,反背后面另外一名侍卫伸手在行痴身上一阵掏摸,随后取出一个拨浪鼓,一个度牒。随后恭恭敬敬的递到那女官手上。
女官瞪了行痴一眼,随即将那度牒和拨浪鼓拿起来,快步走到武曌身前,双手呈上,口中低声道:“陛下,这个老和尚好像是镇江金山寺的,法号行痴——”
武曌浑身一震,瞳孔猛然收缩,盯着行痴,行痴则默然垂头,不发一声。
武曌心情激荡,良久良久,这才对那女官道:“婉儿,将这法师带到明堂来——”顿了一顿,武曌嘱咐道:“这位法师好生招待,不得有半点慢待,知道吗?”
那名叫婉儿的女官急忙点头,看到金轮圣神皇帝居然如此看重这样一个衣衫残破的老和尚,那名女官心中也是诧异不已。
……
武曌回到太初宫明堂,坐在龙椅之上,望着门外天井。
一方阳光从大门处,斜斜照了进来,落到地面之上。
阳光如一尺宽的线,线上有浮尘在光影之中来回游动。
武曌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候,就如同这浮尘一样,努力存活, 但也还是身不由己,被命运左右,摆布来去——到得如今,她终于活得像这一束光一样,这一束光可以将浮尘笼罩其中,来回左右,而她同样可以一句话,左右千万人的人生,命运——
只是她这一束光,也如同眼前大殿里面的这一束光一样,终究慢慢落幕——
日已夕暮,所有的光都会归于黑暗。
再强悍的人生,也有脆弱的时分,就好像有生就有死。
有盛就有衰……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一个人慢慢逆着阳光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来到大殿的中央。
武曌的心又碰碰跳了起来。
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四十年前,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面,才有过——
六十年前,在感业寺的古井边,也曾有过——
武曌慢慢起身,向那人慢慢走了过去。
这大殿四周,方圆里许,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这明堂就是她一个人的明堂。
她的心,也就是一个人的心,那里面也只住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武曌慢慢走到那个人的身前,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双眼也是抬起,看着武曌。
那个人的眼神里面是无尽的悲凉。
武曌心里一阵难过,慢慢道:“行痴,你不记得我了吗?”
……
那个人正是行痴。
行痴听到武曌的这一句话,眼神之中似乎一亮,但那光亮随即又消失不见,过了一会,行痴这才慢慢道:“陛下,是不是需要我像你跪拜行礼?”说着,行痴慢慢弯下腰去。
武曌心中更加难过,急忙伸出手,扶住行痴,颤声道:“行痴师弟,是我啊,我是珝儿。”
行痴慢慢摇头,只见他两行眼泪从眼中缓缓流了出来,无声无息。
行痴低低道:“我的珝儿,已经死了——”
行痴知道,就在他和武曌相遇在花庄的那一刹那,他心里面的那个珝儿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