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目的而进行的牺牲能够找到适合的借口,为安心自洽而进行的牺牲却像是在拿刀一片一片地刮下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刮下生命最初的记忆。那曾经有人怕她受伤,连摔一跤都会着急忙慌地将她扶起,拉着她在那里“打地板,打坏地板”的被珍视的过去。她做不到,她都不知道杜芢为什么能做到。
哪怕想询问对方,或是反思自己的过往也已无从谈起。最后她也只能带着一颗安抚自我的心,尝试像杜芢抚摸自己时一样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臂,却又不慎抹匀掉落在肌肤上的泪滴。
她其实不想再哭了,她也想过自己过去是否表现得太过脆弱,导致杜芢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她的依靠,反而先自告奋勇做了自己的依靠。
她后来还是自己买了枚廉价的戒指戴上,每次再看向手臂的时候,看见那个,就不敢再想了,就会忍住眼泪。
这至少能让她记起,是拿什么,换取了她此刻站在这里的权利。
梦里的记忆在苏醒后再去回忆的话总是带着一种无视时间的诡异,她像在站在更高的维度审视自己。无聊的时间被缩短,分别的日子被缩短,而疯狂的岁月,记忆犹新的剧情,则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如果她还能保持最后五年的状态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好上不少,哪怕再多的深情也抵不过长久以来的乏味生活和空白记忆。但很显然梦境没打算放过她,杜芢没打算放过她,她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放过自己。
但杜芢那样不放过自己,究竟是想让她做些什么呢?荀安记忆里的杜芢是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她不大可能去做一件没有任何目的的事情。哪怕她爱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那她内心里也一定有一个渴望自己去实现的“活下来的姿态”。
但她最后根本就什么都没说,也可能她留下了线索,自己还没发现,荀安只能去这样想。
她现在灵魂已被挖空了一半,平时打杂工时,脑海里的各种回忆也在不间断地播放着,她回归现实,却更像活在梦里。
梦里的所有能力都是一种想当然的幼稚展示,她在现实里不会开车,不懂打架,知晓的插花技巧与人心的掌控都是假的,与现实发展背道而驰。她像个苍老的孩童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这是她过度沉溺自己梦中世界所带来的惩戒。
这么多年活了等于白活,这世上可能仅此自己一人会持有这样古怪的体验,也只有自己还记得这世上还存在一个不被俗世所知晓的杜芢。荀安在感叹此事时不慎撞倒了一位客人的果汁,在劈头盖脸的辱骂声中她骤然想起一件事,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不只有自己。
杜芢也与她聊过过去那些除她之外的被试者,有些是怀念,还有些是已被时间稀释到不再浓烈的抱怨。荀安当时其实不算爱听杜芢的这部分故事,因为结局不是嫉妒就是心疼,但现在却格外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听得更清楚一些。
在仓促地鞠了几躬道歉后她就赶忙回房拿起纸笔,动用所有的脑力仔细回想所有细节。
其实杜芢说过荀安纯属是个意外,她过去更倾向于自己搜罗有此意向的人群,约他们到荒郊野岭见面,确定意向后直接让其昏睡然后带来此处,活像个抓人熬药的深山老妖。
当时荀安还只是感叹这实验真有够机密,而且杜芢要一个人完成这些真不容易。她现在却只恨自己不够细心,不够聪明,为什么就完全没想到杜芢可能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