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七十岁了,在十五年前他便开始寻觅人才。核选每一个四十五岁以下的中阶主管、注意每一个部门里表现最出色的员工,并要求跟随他三十年以上的八名公司大老举荐仁慈。那阵子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那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元老们凑给他操进了医院避难,而且还不许他探病,怕他又要继续奴役他们那一把老骨头。如此这般的搅和了几年,也许是老天终于听到了八大长老们的祈祷,让救星从天而降八年前,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心情烦闷的房律龙从高尔夫俱乐部出来,一时不想回公司加班,便吩咐司机随便开车,就是郊区绕绕好了。司机老刘跟了他十几年,是了解他的脾气的,遂将车往山中小道开去。最后停在一池野生的莲花天边,让老板撑伞下车散散步。
房律龙沿着莲花池走来走去,走来又走去。眉头是愈皱愈紧,心情更是愈加的暗沉,几乎有破口大骂以宣泄之态势
“嗯呀拔吧”模模糊糊的嫩声。
以为是老刘在背后装可爱,房律龙一只老拳差点挥过去,猛地转过身却没看到人。老刘早按他的吩咐去买热茶了,所以身后不该有人!
一片半人高的杂草长在莲花池周围,雨声之外、草堆之内依稀有着隐隐唏嘘声。是什么东西?小动物?人?鬼?正兀自猜测惊疑时“拔吧啊痛痛呜”那嫩嫩的声音再度传出,这次听得很清晰了。没错!有人声。而且是小娃儿的声音!这荒郊野外哪来的小阿子呀!
房律龙左看右寻的,就是没有看到附近有人家。十里外有间山产店,但他不认为店家会让自家娃儿怕到这里来玩未免也太远了,爬到腿断也爬不到吧!
嗯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要不要拨开草丛,揽下这可能的麻烦?
轰隆!细雨一下子转为大雷雨,房律龙咒声连连地冲向草丛里。
这下不救也不行了!他再怎么铁石心肠、再怎么讨厌小阿,也不至于狠心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小阿被大雨浇去一条小命。狠狠地身手一拨从此注定了他沦陷的命运,没有翻身的一天!
他遇到了一个天使般的娃儿。
“她哪来的?”大老甲问。
“我的女儿。”毋庸置疑的口气。
“你以为我们第一天认识你吗?房老大?你连个养子都没空收养,哪来的时间孵出这么漂亮的奶娃儿?”大老乙完全不信。
“何况,她给你当孙女都嫌糟蹋了,还女儿呢!”大老丙闲闲问着:“听说你让老刘送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去医院急救,不会是你看上人家的女儿可爱,就唆使老刘把人撞晕,好趁机抢别人的女儿吧?”
“我是那种人吗?”房律龙不客气地打掉每一双企图伸过来偷摸他怀中可爱娃儿脸膀的狼爪。”要不是我好心救他一命,他就只好躺在荒郊野外流血致死了。所以我把他的女儿收来叫我一声爸爸不为过吧?”
“你是有当土匪的本钱,但也要看看人家接不接受呀!”撒老丁苦口婆心。眼巴巴看着漂亮娃儿的苹果脸鲜嫩欲滴,就是捏不到,好想好想揉揉捏捏几下喔!”好歹你也要得到她父亲的同意嘛!”
“他敢不同意!”哪来的狗胆!
“难说。要我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肯定也不会同意让人分享的。更何况我看小娃儿不可能开口叫你爸爸的。”从头到尾也就房老大一个人在那边一头热。大老戊看得很清楚。
房律龙嗤之以鼻,完全不相信。笑眯眯地对怀中漂亮小娃儿道:“来,小痹,叫爸爸。”小娃儿静静地无言,除了眼中有盈盈欲滴的泪外,并无其它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含泪大眼几乎要让在场的九个老男人的铁汉心化为碎片。
“小痹,叫爸爸呀。乖。”房律龙又诱哄着。
“她是不是爱不会说话?才一岁而已吧。”大来己道。
出乎意料之外,娃娃伸出小首长比出两跟手指头:“两岁。欢欢两岁。”
“喔!多么聪明的孩子。”老男人们感动得直掉泪。
“原来你叫欢欢呀,欢欢叫我爸爸好不好?”房律龙不死心,非拐到娃娃叫他一声爹不可。
“爸爸痛痛,爸爸不见了。”
“你们听!她叫我爸爸了!”房律龙当下演起跳加官,就差没敲锣打鼓而已。
把大老立即给他吐槽:“我们一致认为她在叫的是那个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男人。”死也不承认。房律龙一边拍抚小娃儿,并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牛奶喂她,兀自开心哄着:“欢欢乖,爸爸会好好把你拉拔长大,让你成为全台湾最幸福的小鲍主。当然,如果你很厉害的话,爸爸也非常乐意栽培你成为东皇集团的女皇哦!啊,不不!那太辛苦了。不如这样吧,爸爸帮你找一个又帅又聪明又厉害的男人来入赘,重要的是他还得听话。这样你这辈子就可以吃穿不愁地快快乐乐过一生了,好不好呀?”
“我要爸爸爷爷,欢欢要爸爸呜”噗哧!
无视”阎罗王”青白交错的脸色,八个老男人笑得抱肚子叫痛。哀呦喂!
瞧,糗大了吧!一把老骨头了,就别企图认奶娃儿当女儿,偏他硬要。啧!
连两岁的孩子也不屑被拐。
“我说,老大你还是等她父亲醒来再商量认'干孙女儿'这种大事吧!”大老们建议着。
“哼!不必了。也许那家伙再也醒不过来了,他的女儿我就直接收养下来了吧!”刚才守在医院的老刘来电告知最新急救情况,看来是不很乐观。他会看在可爱娃儿的份上,给他找块龙穴安葬的。
“情况很严重吗?”大老庚小声问着。看着老大怀中那娃儿呜咽得困倦了,大伙全降低音量,希望让她有个好眠。
“嗯,被车撞落山坡至少有两个小时了,然后又淋雨感染肺炎,情况很差,医院那边说是高烧一直不退的话,不是烧成白痴就是一条小名从此呜呼哀哉,更别说他全身上下都是伤了。”大老辛”咦”了声道:“如果他们父女都是被车子从山坡上撞下来,那这娃儿没问题吗?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没有。我们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护士将她洗干净、换上干爽的衣服,并且彻底地全身检查。结果她没事,被保护得相当好,奇迹似的连个擦伤破皮也没有。”这就不得不让他佩服起那个还在生死关头挣扎的男人了。要有怎样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在那样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依然严密守护住背中宝贝,不使之受到分毫伤害!“也是喽!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谁也舍不得让她受伤的。”
“如果这个女孩儿对他那么重要,那他就不会死。而我个人认为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叫别人爸爸或爷爷。”大老甲权威地预言着。并摆出一副请房老大趁现在好好抱个够,以后肯定再也没机会的悲悯表情。
弄得原本势在必得,而且信心满满的房律龙开始惊疑不定。会吗?如果那家伙醒来,不可能让娃儿认他这个台湾百大富豪之一的房律龙当干爹或者干爷爷吗?
他耶!房律龙耶!
在一群老战友的危言耸听之下,房律龙的一颗心往地核的方向沉下
“房先生,这位病奔已经昏迷十一天了,如果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恐怕会对他的脑细胞造成影响”
“那是什么意思?会变成植物人,还是变智障吗?”医生清了清喉咙,站在这位闻名遐迩的企业大亨面前,任谁都会感到压力袭面而来。他甚至紧张到以为自己听到大亨语气里满是期待,像是正希望他送来医院的人当真有什么不测似的。一定是他耳背了!对,一定是!
“很遗憾,是的。他再不醒来,恐怕就永远醒不过来了。”眼花!这次换成眼花了!他没看到房先生眉开眼笑,没有!
“而且倘若他能醒来没伤到智能,也会有短暂的失忆现象。需要做长期的复健才有可能一点一滴地将他的记忆拼凑回来”
“那是真的吗?”房律龙激动地跳起来,双手紧抓住医生的衣领迭声直问。想再次确认这个好消息!
喔!这房先生真是个慈善的大好人!竟能对一个为他所救的陌生人关心至此,太伟大了!医生痛恨自己必须这么说,大是他不能给别人不切实际的期盼,告知事实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于是他悲伤地别过头道:“是的,他的情况很糟。也许一辈子就这么沉睡,或一辈子失忆,再不然就是变成智能不足”哟呼!放鞭炮庆祝去!快快,舞龙舞师的也不能少,普天同庆呀!
碰!
医生的办公室大门猛地被重力推开,并传来大呼:“黄医师,黄医师,快来!特等病房的病人醒了!”碰!这一次的撞击声,来自房律龙瑰丽未来的幻灭。
“你是谁?”“我”沉稳而威严的声音:“是你的父亲。”“那,我是谁?”“你,房令玺,我的独生子,我乖孙女的爸爸。”身份,就此底定。
着毋庸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