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
原以为不安的心会因已到机场而平缓宁静。
但,为什么心中那股不祥却又扩张了数倍?还是她已经有了神经质的倾向,天天疑神疑鬼,幻想着有人要加害于她?古泉莲吟四下张望着,广大的机场人声鼎沸,各色人种充斥其中。
汤森把握仅有的时光将咏祯缠到一旁去倾诉爱语。
小丹芙坐在椅子上玩著她的新玩具。
看来也只有古泉莲吟是满身焦躁了。
在未离开美国的土地前,她无法放下不安,总预感著有什么事会发生。
所以扩音器传来可以开始登机时,她第一个拉起女儿去排队,连招呼那个正在求爱的汤森也不曾。她没有回头的勇气。
“妈妈──”小丹芙拉著她的手叫著。
古泉莲吟正忙著将机票拿给空姐,心不在焉道:“乖乖,等上飞机坐好后再谈。?”
小丹芙只好抱著玩具,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东方磊直笑着。是那个绿眼叔叔呢!等会一定要记得告诉妈妈。
“走了,丹芙。”古泉莲吟拉著女儿的手随著长列的人潮往机内移动。
校方居然舍得替他们订头等舱,实在是奇怪,但想了一想,若这是樱子的美意,倒也属见怪不怪了。她向来是这样的人。
“妈妈。”丹芙坐在靠窗的座位,还没系好安全带,跪坐著小身子往四周左顾右盼,一边唤著母亲。
“别担心,汤森叔叔一定会赶在起飞前上来的。”她以一种解脱的口气说著。上了飞机而没发生任何事,代表她这一阶段的担心可以放下了。他总不会神出鬼没地乍然出现在机上,或者是一同去日本相见吧?他应该没有那么多闲时间的,除非他准备由“死神”的岗位退休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在壮年时期退休。所以她可以高枕无忧了但,这样的想法为何无法令她雀跃呢?
“叔叔!”小丹芙开心地叫著。
她的身边坐上了个人,莲吟记得汤森的位置并没有与她划在一起。没理由怕生的小丹芙会热情得去对陌生人叫叔叔;没有多想,莲吟霍然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迎上的是一双了然且淡讽的绿眼,那样深晦的墨绿色,却闪动著清澈的光芒,甚至能从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你!”她低呼。“我怎么会错过这次旅途呢?再也不了,尤其是这么一趟‘人生旅途’。”他别有深意的用词足以令古泉莲吟跳个三丈高。
在好不容易放下心,以为一切将不再有改变时,东方磊的乍然出现,无疑会吓得她花容失色;如果她因而被吓死,倒也可以列为东方磊为夺丹芙的阴谋之一。
“你为什么会上来?”
“买了机票便能上来,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恰巧’与我同一班机?”莲吟口气相当不善,甚至防备地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彷佛只要他多看一眼小丹芙,她就会失去女儿一般。这种想法使她一时忘了要怕他。
东方磊一只手指扶起她已经很高昂的下巴,轻轻地提醒她:“你没忘记我的话吧?”
她的心跳了好几拍,任何想法都往他的“求婚”词那边去想,可是她仍故作不知地反问:“你说过的话很多,我记忆再好也无法一一记全。”
“很好。”他的眼神明白地揭穿她的装蒜,也为她的不高明而冷笑:“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我们一到日本就结婚。”
“你没这么说过!”她这次真的跳起来了。
在惹来多方侧目以及空姐伴之而来的“叮咛”她脸色红窘地坐了回去。即使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是跳机逃亡,但因为飞机已渐渐滑行,即将起飞,她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东方磊替她系上安全带,如同他正在对她拷下手铐一般混沌地起了悲惨的预感──
逃不掉了,再也逃不掉了他正在绑住她的未来
事情怎么会脱离控制之内呢?她一不杀人,二不放火,更别说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了,但她为什么会成为“死神”的对手?既然死神的出现是为了维护正义,那她不就理所当然代表邪恶了?
他通知她要结婚。冰冷而公事化的,他要成为她丈夫!
这样攸关一辈子的大事,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处理?她不明白。但至少她知道,她不要一场冰冷的婚姻。
当初怀丹芙,就肯定了孑然一身的路要自己走,埋著她初芽深藏的爱苗,谈一场独角恋爱,不伤人也不伤己,而今,孩子的父亲──她的白马王子要介入她的世界来娶她了。破坏她的天地一切,要分享她梦幻的内心,与她共渡一生一世;但──不是为了爱。他甚至是厌恶她的一切。只为了丹芙。
想来他是够迂腐了,当今世上,单亲家庭早已不与问题儿童划上等号了!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夫妻造就了孩子心理发展失衡,还自以为维持基本的家庭成员就是对孩子最好。
为丹芙好,就非要结婚不可吗?古泉莲吟发现自己不能理解东方磊的心态,要不是她本身的思想有问题,就必然是那位东方先生冬烘得不可理喻。
直到飞机穿破云层,机身平稳不再晃动后,莲吟才低声地想与他讲道理。
“东方先生,我不知道你去日本有什么事,但是,我是有工作的人,没有空闲与你玩一些把戏──当然也不会有结婚那回事。”
“即使是你手中的实验结果都不见得次次如你所意,你又凭什么认为在‘人’的世界中,你可以掌控一切呢?”他的口气再度充满讥嘲。
“如果我们结婚只会使一切更糟,请你别用古老的东方人思想来认定目前的情况,丹芙不见得需要父亲──”
“是的,但是如果我有父亲不是更好吗?”一直待在一边的丹芙加入了谈话,显然对他们的话题有兴致得很。
然后东方磊与古泉莲吟互看一眼,同时表示此段谈话应列为“儿童(丹芙)不宜”来处理。
于是莲吟转身对女儿笑着,一手不怀好意地捞起了耳机。“乖,戴上耳机,注意看萤幕上的‘睡美人’卡通。妈妈与叔叔要谈大人的事。”
“但妈妈,我真的不介意有个爹地──”耳机塞上双耳,代表小阿子失去发言权,只得乖乖地看卡通。
东方磊疼爱地看着女儿──他的女儿。渐渐有些明了这个怕生而又少言的小女生,思想上是比同年纪小阿成熟许多、灵敏许多的。这是有个天才母亲的好处吗?也许她的“试验”不算失败。
“不会有婚姻。东方先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莲吟的语气含著几分恳求,希望他放过她。
“你以为你还能掌控一切吗?”他倾近她,以一种亲昵的姿态握住她一缕秀发,缓缓拉近她,直到两人鼻息吹拂到对方脸上:“从你偷了我的种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你与我这一辈子是非得要纠缠不清了。而且,我东方磊决意涉入的事件,断然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
“但但”莲吟结结巴巴地低声呐言,打结的脑袋早因他的倾近而罢工。
他们太接近了,接近到她可以因他身上散发的强烈气息而昏倒;情急之时,她之前贴上他胸膛的手是为了防止他更加接近,但此刻,却陷入另一种亲密的肢体语言中。老天,她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他衬衫下温热坚硬的肌理纹路,以及无坚可摧的力量蕴含其中!太太亲密了,她是真的“碰”到东方磊了吗?那个在她梦中呼唤过千百万次的王子?不,不是的,在现实中,他绝对称不上一个王子,他当死神已经很久了,永远不会是温柔的王子。但,那一双绿眸为何会闪动著和煦的波光来让她沉沦失神呢?
“嫁给我不是太糟的事吧?”
那个低沉的嗓音似掺了迷魂葯。
“嗯”她只能呆呆回应。
“事实上我也不会太老,是不是?”
“是”
“那么你有什么理由不嫁我呢?是不是?”
“是”她彻底地被他的绿眸催眠,只能依著他所设的陷阱掉。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到底是达到目的了,东方磊撇开心中的愧疚感,迳自浅尝起胜利的美酒。笑得邪邪的,在她依然未曾回神的迷糊面孔上,首次发现这女子十分美丽。忍不住细细端详了起来──
弯弯的新月眉、中国式的杏眼、娇俏的鼻、菱形而呈粉红色泽的小嘴。曾经略圆的小脸,如今已是个圆满的瓜子脸。娴雅中透著纯良的气息,白皙的肌肤泛著粉红的泽光──她“居然”这么的美!而且,以一个生了小阿的女子而言,她的“纯真”气息当然是非常不协调的突兀了。
突来的一股激越,让他做出了连自己也会讶异的举动;他,吻了她──
哦!老天!
莲吟的回过神,是在他的唇覆上来时,她可以说是花容失色了,连同所有的低呼,全融入他的气息中,而她再度沉沦了。
他吻了她,正在吻她!这个吻将好不容易清醒的她又陷入另一种光怪陆离的情境中
如果七年前的偷吻不能称之为吻,那么,眼前这一个就绝对可以叫做“初吻”了。
他的唇很软,却又同时有足够的坚硬,猛烈地擒住她本欲抗拒的唇瓣,仔仔细细地占领住她无力自保的城池,然后霸道且意气昂扬地巡视他的领地,没放过一分一毫尝去她芳唇的所有滋味,烙印下他专属的痕迹
她无力抗拒,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是如此明显。东方磊自是得以更加为所欲为,但,勃发的情潮仍能在理智的示警中渐渐收敛。这是飞机上,有一大堆人共处的地方,小小一个浅吻也足以超过他向来自制的尺度了,更别说这个吻并不为他所预定该死!
结束得如此快速,推开得如此突然,莲吟头昏脑胀地看着已距她面孔很远的他,两个人的气息都在急喘中,为这不该来的一吻而无言以对。
他凝视她一会,倏然转开脸别向他那方的窗口。
莲吟低垂下头,被一股苦涩进占心头。悲惨地回忆著梦中被白马王子温柔亲吻的画面,毕竟,那只是一场可笑的少女梦幻而已。事实上,他掠夺,夹著互相遽动的两颗心,在没有情爱之下,依然能够有这样的亲密。仓卒的发生,狼狈的收场,她被过程中的狂猛撼到了心,以为不该是天地为之变色的情况,应是如初升煦阳的温暖和平
而最伤人的是他的表情,彷如碰了她是件多么令人不愉快的事似的,让她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开始自怨自艾了起来。早知道他是万万不会觉得她好的,为什么还要结婚?咦,等等!结婚?她答应了吗?
“东方先生──”她倏然抬头,急欲否决掉之前迷迷糊糊许下的允诺。
“住嘴。”他凌厉地瞪她一眼,又回到他自己杂乱的思绪中。
古泉莲吟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将梗在喉咙的话给吞了下去。面对一个正在生气的人,识时务的人都会安静以求自保,但老天,他究竟在火大个什么劲呀?又不是她强吻他,是他自己“侵犯”她耶!她才是有资格生气的人吧?他老兄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终于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生气的,她也气呼呼地别开脸,看向女儿这一边,不料却看到女儿好奇且有些了然的眼瞳。
尴尬与羞赧的红潮泛上她白嫩的粉颊,她居然忘了有女儿在一旁当观众,真是羞死人了──
面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原本理应欣喜若狂才对,但莲吟实在是没有多大的精力去表现得兴高彩烈,能抬起唇角微笑就阿弥陀佛了。
冈田樱子的长相是很典型的日本美女,浓眉、单眼皮、小嘴、粉白的脸,加上日本妇女善于修饰自己的外貌,全身上下可真是找不到值得批评的地方,完美得随时都可以给天皇召见而不会失礼;连一根头发都不会造反,安分得梳理完好。加上出身巨富之家,更自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风范,唯一会招人批评的是她的直性子与偶尔的冷嘲热讽;对讲究虚伪与礼貌的日本社会而言,那是很离经叛道的事,偏偏冈田樱子就是不愿完全屈就日本社会当一个凡事只会躬身应声“嗨”的日本小女人。所以在家族间她是一个顽强的异类,令人又爱又恨。
当然她是不会去做接机那种无聊事的,派人送古泉一行人去饭店休息后,把一切的接风洗尘宴安排在隔日,免得让来客太累。
算定了今日莲吟理应一脸的神清气爽,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双熊猫眼。冈田不满地叉腰说了:“要不是有吉勃特与小丹芙的好精神来佐证我待客十分周到,我还以为你被我错待了呢!迸泉,你很不给我面子哦。”
古泉莲吟只能无力地笑着,没有回答,倒是眼尖得看到冈田身边西装革履的高瘦英俊男子正在对冈田皱眉,看来是有话要说了,果然:“樱子,请注意礼貌,女孩子不宜动作粗鲁。”
“矶晃司,你可以走了,我今天不须要司机。”原本就脾气不甚好的樱子怒眼瞪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没有狂怒,只是在不赞同的眼色中,添了一抹包容,定定看了她一眼,才道:“我在楼下等你。”
“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她叫。
那名男子没理会她,迳自出门去了。
“混蛋!大笨蛋!”冈田樱子甩上门,忿忿地叫著。回过头时猛然看到三双非常好奇的眼,同时闪著暧昧的问号。“你们看什么?小丹芙,来,姨姨抱。”
“阿姨讨厌那位叔叔吗?”丹芙问著。
“见鬼了!莲吟,你对这个小天才做了什么?”
古泉莲吟坐在她身边:“樱子,他是谁?”根本不理会她的“转移注意力”之计。
向来插不上话的汤森也开口了:“虽然你有权保有你的隐私,但,说来听听不介意吧?”
“他不是谁,只是我的备选丈夫之一,并且是其中最惹我讨厌的男人。”冈田樱子冷笑道:“要知道,娶了我就如同得到一座金山,冈田机构可不是间小鲍司,谁敢不对我好?谁敢不爱我?”
“哇!那么那个日本男人不就稳遭淘汰了?又不会迎逢你,也不会说好话,又爱管你,真是不会做人呀!”吉勃特嘻嘻哈哈地说著,惹来冈田樱子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