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衣食饱足,虽混迹于市井,见过不少生活艰难的人,但这种事情,即使见过千遍万遍也难令人接受。
“三日。”宋谏之言简意赅的抛出两个字。
“嗯?”撄宁刷一下抬起头,瞪大眼睛:“什么三日?”
晋王殿下却骄矜得很,转过身不理人了。
“什么三日呀?”撄宁一双眼睛亮澄澄的,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别扭,厚着脸皮缠住他的胳膊:“你说明白些嘛。”
“我错了。”
“大好人。”
“求你。”
撄宁在奉承人这件事上实在没天赋,只能把自己肚子里不多的词儿全都搜刮出来。
她呆头鹅一样抻着脖子,巴巴的仰着脸看他:“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了?和我说说嘛。”
“没打算,”宋谏之斜睨她一眼,轻飘飘的刺道:“本王是恶人,方才诓你的。”
十分不客气。
‘恶人’是撄宁昨晚被逼急了才说出来的话,她当时被人掐着腰,方寸大小的床榻成了她的囚笼,上天无法下地无门,求饶也无用,自然而然的口不择言起来。
撄宁秤砣似的挂在晋王胳膊上,摇摇头肯定道:“你才不会。”
“怎么不会?专骗笨蛋。”
宋谏之眸子微眯,眼瞧着身边这个小没良心撇着嘴又要发脾气,屈起两指轻轻揪了揪她的腮帮子。
“别作怪了,就是你想的意思。”
分明是句略带嫌弃意味的话,可衬上他肌肤的温热,倒无端给了撄宁温柔的错觉。
她怔怔的没了反应,脸却十分诚实的烧了起来。随即慌乱放开晋王殿下的胳膊,垂着毛茸茸的脑袋打补丁道:“多谢你呀。”
声如蚊呐。
分明她刚才还恨不得变成刺猬,扎这坏蛋一身刺,不过顷刻间,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饶是撄小宁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
她脑筋太直,没意识到自己被人钓着思绪晃来荡去。
撄宁一心慌,废话就多了起来:“我们抓紧时间来查……查账……”
她话还没说完,视线一转,刚扫到地库内景,嘴巴便惊得合不上了。
地库里光线昏暗,只沿着石壁凿了几处灯口,幽幽的火光拉出长长的影子,伴随着灌进来的微风,忽明忽暗,将不计其数整齐码放的木箱衬得格外庞大。
大约是因为盐场靠近泸州湖,地下潮气重,所以木箱没有封顶,外皮洇成了深褐色,错杂间还有青绿苔藓攀生。
至于木箱里面,正是让撄宁瞠目结舌的‘元凶’。
密密麻麻码着的银锭子。
略一打量,便知不下百万两之数。
撄宁咽了咽口水,结巴道:“这,这也太多了……”
倒不是眼馋,只是她本以为盐井这边只藏了账簿,没想到银两也堆放在此,怪不得那巡查这般小心。
“我若是盐政司史,也不放心将银两放在何家的地盘。”说着,宋谏之眸中溢出点煞气。
可惜易如海死的太快,太子下手的速度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倒显得有些没有章法了。
撄宁接过话头:“也是,谁都想分一杯羹,权衡之下盐井反而是最保险的地方,大家都放心。”
她一手抱臂,一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两根眉毛微微拧起,思索道:“不然整天猜忌来猜忌去,你担心我见财起意,我担心你暗度陈仓的,也合作不了三年之久。倒不如一同瞒天过海,从太子指头缝里捡饭吃。”
“三年前正月,父皇南巡,太子入朝监政。”宋谏之抬了眸,锐利的眼神定在地库角落的老旧桌案上。
桌案上头摆个了一尺长的桦木箱子,箱体映着微弱的光影,应该是在外表刷了桐柏油,再进行打磨,能起到防潮的效果。箱口挂着把精巧的铜锁。
撄宁也注意到了角落的木箱,她蹭蹭的跑过去,搬起箱子颠了颠。
不重,里面装的应该就是账簿了。
但是巡查怎么没给钥匙呢?
她下意识打量着四周,目光一错,发现身边的石壁上就挂着把钥匙。
撄宁放下箱子,扶着墙踮脚想去够,奈何个子实在不够高,胳膊抻得笔直也还差了半尺。
天杀的,谁家把钥匙挂这么高。
她回过头,极自然看向宋谏之,蹦出一句:“帮我。”
宋谏之本来就后头打量着她,也看到了钥匙在哪儿。
他难得的没有拿乔,站到撄宁身后抬手毫不费力的将钥匙摘了下来,勾在手里荡了半圈,而后好笑的看着小蠢货巴巴捧起的双手。
活像是讨吃食的小孩儿。
宋谏之哼笑一声,轻飘飘的松了手,任钥匙掉进撄宁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