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谏之的人趁她外出,将家中所有幕僚一并抓起来还不肯罢休,更是将她这些年所做恶行尽数统算出来,只待一纸奏疏交给父皇。
她这些年借着公主身份,别说荒/淫无度,就是罔顾人命的事情也没少做,这一纸奏疏递上去,她后半辈子算是毁了。
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将解药交出去。
这才有了宋谏之收到的这封信。
十一站回门廊处,有些不解的皱起眉,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王爷,既然您已猜到解蛊药在五公主手中,为何还要下蛊之人前来相见?”
“昭华的脑子至多想到下蛊,她只为报复,后面这一出出的刺杀报信跳楼,绝非她的手笔。”宋谏之将目光移回案面奏封上,一双亮似白夜焰火的双眸中写满意气,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快到几乎捕捉不到:“既然敢来,就别想躲在人后做缩头乌龟。”
昭华公主是为了报复出气,幕后之人却想借她的手搅乱局面,拖得他分不出身,留给盐政司足够的填帐时间。
前者是私怨,后者是政事,哪一桩都不能善了。
至于那下蛊之人,约莫她下蛊时就没想过要活命,才心甘情愿给人当了棋子。
收到他放回去的活口信,怎么样都会来的。
“扣下的那两人,不必留了,人头送回五公主府上。”宋谏之将虫草收回信封中,毫不在意其中有个是右丞家的庶子。
十一正要应是,就听到‘啪’一声。
撄宁装了半天实在装不下去,这俩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她就颠儿颠儿的跑回去玩她的泥人兔儿爷。
但是她刚和兔儿爷对视了一眼,瞧着它只有两个墨点子的眼睛,骤然想夫君昨日那句暗含警告的话。
一扬手把它扔到了墙上。
兔儿爷本就是泥塑的,不经摔,撄宁无形之中又用了把巧劲儿,直接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罪魁祸首却趴跪在毯子上,毛绒绒的脑袋埋进臂弯里,嘴里嘟囔小声着‘夫君’。
宋谏之看到那个粉身碎骨的兔儿爷,也猜到了她在犯什么癔症,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笑,站起身走到这只缩头乌龟的身后。
靴子尖轻挑了下她的小圆屁股,讥诮道:“起来,藏什么?”
第42章 四十二
春日时节, 天气虽然暖和不少,奈何泸州春雨绵绵,凉风一撩, 又是层薄寒。
撄宁轻衫里套了件严严密密的夹袄, 不伦不类的, 有她窈窕的身段撑着倒说不上难看, 就是有些挑眼。她趴在地上, 拿出了惯用的鸵鸟埋沙姿势, 招笑得很。
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喊‘夫君’‘宁宁害怕’。
顶没出息。
宋谏之碰了她两下, 腰上就缠了个不依不饶的秤砣。
她本就沾了一手零星的墨点子, 现下哭得脸庞尽湿,硬生生把自己抹成了张花猫脸, 白是白, 黑是黑, 两色分明,还毫不客气的伸手攥紧了宋谏之的衣衫。
这情形, 十一一刻都不敢多留,赶忙行礼下去传信了。
“怕什么?没出息,”宋谏之皱眉看了看怀里的花猫脸, 拎着后领把人提开:“看看, 都被你摔成什么样了。”
他提着猫儿要转头看犯罪现场, 撄宁却一埋头躲进他颈窝里, 两手两脚从上至上狠狠把人箍住了,跟她爬树时的姿势差不了多少, 只是这树生了手, 不讲道理的推着她脑壳,要把她推开。
“宁宁不要看, 不要看……”她话说的小声,近乎呢喃,只记得牢牢抱住怀里的救命稻草。
她说着还担心起了自己‘夫君’,强忍着哽咽的哭腔,撅得能吊油瓶的嘴贴到宋谏之脸侧,小声咬耳朵:“夫君也不要看,怕人,宁宁保护你……”
这么说着,她十根细白的指头在少年颈后缠成了麻花,泪眼朦胧的模样。
倒平白多出些无用的英勇来。
宋谏之看她那张狼狈的哭脸,难得生出点儿怜悯来,正要把人抱回塌上,在看他被沾成浅墨色的亵衣时,那拇指盖大小的怜悯瞬间搓没了,下颌紧缩了下。
暗骂一声麻烦精。
那不知死活的小蠢货还要抻着脖子亲他,被宋谏之嫌弃的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嘴。
他面无表情的拎着怀中人去洗脸,正巧十一叫来了洒扫的小二。
等撄宁回过神来时,屋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矮几上还放着两方托盘,盛着一样的两菜一粥,只是撄宁那份鱼柳粥多放了半勺糖。
撄宁看到饭菜,黑葡萄似的眼睛蹭一下亮起来,转脸就忘了什么兔儿爷。
宋谏之一点头,她就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大约还记着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吃不上饭,豆子脑袋难得灵光次,边吃边伸着三根短指头保证:“宁宁一定乖乖吃饭,吃完饭再吃糖葫芦。”
宋谏之哼笑一声,懒得理她。
半晌,等着小蠢货吃饱喝足,摸着小肚儿歪在毯子上没了正形,他才捏着那只对半折好的信封,好整以待的开口道:“这么害怕那东西?”
他虽未讲明,但撄宁阖到一半的眼睛僵住了,宽敞袖口露出来的两截小胳膊上,立时竖起了细软的浅色绒毛。
她小心的往身后探了探脑袋,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朝宋谏之的方向蹭了下,再蹭一下,小声道:“宁宁不怕,有夫君在宁宁就不怕。”
她但凡清醒一点,就能看出,晋王殿下问出这个问题时,满腹黑水都咕噜咕噜烧沸了,该唯恐避之不及,而不是把他当成救星。
“我若不在,你怎么办?”宋谏之瞟她一眼,面色冷淡的抛出个假设。
撄宁怯生生的目光生了小手一样,扒在少年身上,紧巴巴地跟了句:“夫君不会不在的……对吧?”
他不置可否,微敛的双眸涌出点笑意,抬手执起案上的狼毫,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