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珠错开目光,不愿与程如清那双错愕懵懂的眼对视,却还是松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因为你傻啊。”
檀珠又冷笑一声道:“你是个疯子啊……疯到把真心交给我,交给一个杀手……疯到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也不肯说出真相……”
“真好……真好。没枉费我在你身上浪费的那些心思,只要你咬紧牙关把罪名扛下,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程如清瘫软在草垛里,看着檀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神色时而冷漠时而又纠葛,她将那一字一句都听入耳中,仿佛是听懂了,却又仿佛完全无法理解。
可檀珠的神色却渐渐陌生得叫她有些害怕了,当她试着开口唤“阿珠”时,却猛然发觉——
自己好像……叫不出声了。
她压着喉头又试了几下,却还是发不出声,最多只能让喉头里发出一些细碎的杂音……可这滋味却不似她先前忘了如何讲话的感觉,而是好像……
真的哑了。
“哈哈哈……小疯子……”
檀珠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变成了小哑巴了。”
程如清也猝然发觉,自己方才被吻过的唇有些发麻发紧,而檀珠则正用指腹抵着她的下唇,神色冷漠的望着她。
“你那么喜欢装哑巴,如今吃了真正的哑药,感觉滋味如何?”
程如清还在试图出声,喉头却似乎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含泪摇头,蜷起身子不住地向后缩去,却早已无路可退,而眼前的人款款起身,却要离去。
“解决了你,我也该去我的去处了。”
“对了小疯子,你不是总跟我说想你哥哥吗?那就闭上眼吧……很快啊,你就会见到真正疼你爱你的人了。”
“永别了,小疯子……”
一语落定,那双月白色的绣鞋一步步向后挪去,程如清奋力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裙摆,却被一把拨开。
她手脚皆是镣铐,浑身又都是伤痛,她追不上,也抓不住那只白色的蝴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牢门落锁,意识茫茫之中的那片天海波光,终究也随之渐渐落下,沉入万丈深渊。
哥哥也好,阿珠也罢……小疯子原来谁都留不住。
……
“死因是一刀封喉,干净利落。若是换做我,已经杀了人却还要砸烂对方头部,应是出于掩盖死者身份,可显然杀手并非此意。所说是为了掩饰死因,只是不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砸烂死者右手。”
严况与程如一此刻已经离了灵堂,顺藤摸瓜来到了当日案发的房间,也是程如一的继母黄氏曾经的卧房,眼下一片狼藉,两人搜寻了一番,便开始互相分析商讨。
听了严况的分析,程如一灵光一现道:“严大人分析得的确没错,但忽略了一点。”
“凶手不是你。”
程如一随手翻弄着地上凌乱的书册,仰头对严况解释道:“凶手不是严大人,虽然他可能拥有与你一样利落的杀人手法,但他和死者的关系却一定与你不同,杀人的动机我们也无从得知。但有一点让我觉得……杀手砸烂他的头和手,除了掩盖死因,应该还是在……”
“泄愤。”程如一起身靠在严况身上叹道:“也许清儿真动了手,砸了对方的头或者手,但她不会是真正挥出那致命一刀的人。”
严况微微点头:“屋内被翻成这样,你妹妹本就是何家人,如若杀人定然只为泄愤,她无需翻找钱财,可找了又不跑,只坐在这儿等人来抓,实在荒谬。”
程如一认同道:“清儿自然不是凶手,但真正的凶手也未必是求财。官人方才说过了,院里有唐门独有的化尸水气味儿,死者又应是何家上下所有的人,杀手必然是与唐门有关或是唐门所派,若只为求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灭门?况且何家上下少说也有三四十口人,便是杀三四十只鸡也要时间,也累得慌……”
“杀手不止檀珠一人。”严况思索道:“她还有同伙,应是其他的唐门弟子。唐门弟子杀人取命干净利落,如此阵仗,有两名弟子就足以解决了。”
程如一仍是不解道:“可若不求财,那他们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吗……?又为何偏偏留下清儿呢?”
“嗯,正如二位所说……你们不是杀手,那自然是猜不到杀手在想什么的。”
清冷声线白衣身影,如同幽灵般乍然闯入二人视听!
眼见檀珠神出鬼没般去而复返,严况心中立时警铃大作,一把将程如一揽到身后,疾步上前一把扼住了对方脖颈!
岂料檀珠竟躲也不躲,被严况掐着脖颈呼吸困难,也仍是强行挤出笑意来,目光却是落在不远处的程如一身上。
檀珠涨红着脸艰难道:“程状元……帮我向你家官人求求情吧……小女子,快喘不上气来了……”
檀珠此言一出,还不等程如一开口,严况立即松了手,同时却拔出了匕首抵上檀珠侧颈,冷声质问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檀珠大口喘息缓解窒息感,细长脖颈被严况掐出一圈红痕,却依旧不卑不亢道:“放心,此地只有小女子一人,没有伏兵,也没有你们说的唐门同伙。”
骤然被识破身份,又是在家乡这种地方,程如一自然心慌不已,但一想到还有严况在身边,还是镇定了下来,上前道:“想不到唐门消息如此灵通,连一个已死之人的孤魂也认得出来。”
檀珠笑了笑道:“状元郎不必与我套话。何家上下包括何俊勇在内,的确都是我一人所杀,也是我将这一切嫁祸给了你那疯妹妹……口供在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谁都不必多费口舌。”
说罢,檀珠一抖袖口,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宣纸展落在二人眼前。
严况将信将疑一把接过那所谓的“口供”,看了两眼觉得看着头疼麻烦,便转手递给了程如一。
程如一细细默读几遍后,又对檀珠道:“你说本名唐珠,乃是叛逃的唐门弟子,本想寻个安稳落脚处,无奈主君暴虐,主母苛待,你不堪受辱,所以杀了主君,嫁祸主母?”
檀珠漫不经心点头道:“是啊……可如今又良心发现,所以自己回来认罪了。够了吧?程状元,我有话……”
“等等。”程如一打断檀珠的话继续道:“若是如此你为何将屋内翻成这样?你大可杀了人后一走了之,况且仅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杀得了何家上下那么多人?再说你若要嫁祸,你又如何能保证程如清她不供出你?檀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叛逃的弟子。”
“你在掩饰自己的任务吧。”
檀珠微微皱了皱眉,程如一却道:“虽不知你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也不知你与清儿究竟有何过往……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