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说着,目光开始四下打量,不远处排队打泉水的人群,霎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严况察觉到程如一目光,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是想……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官人难道没听说过?”
程如一自信挑眉道:“沈大人非是俗人,这泉水清冽甘甜,涓涓不息,正合为官之道,绝对是上好的礼物啊!”
严况神色耿直道:“但这不是千里的鹅毛。此地到沈府,不过百尺。”
程如一被噎到语塞,顿时抿了抿唇,仰头望向严况的瞬间,一双含情目微泛波光,一副无辜又忧伤的模样。
严况:“……”
他可见不得程如一这副表情,立即转身去路边店家里,提了两个崭新的木桶出来。
“两个?”程如一有些意外。
“好事成双,难道只送一桶?”说着,严况提桶过去排起了队。
程如一也饶有兴味的凑了过去。百姓为了保护这泉水,四周都高高垒起了石块,是要踩在小台子上,如打井水那般取泉水的。
程如一微微踮起脚尖,只见那泉眼在正中咕嘟嘟嘟的冒着水花,绽如水上青莲。
待排到两人时,严况将打水绳栓木桶横杠上,奋力一丢!
却只听的“啪嗒”一声,木桶歪着身子,浮在泉上。
“严官人……你不会打水?”
程如一有些意外。他忍笑靠近想细瞧,却见玉面阎王一脸不服输,猛地提上木桶来,再狠劲一丢,结果不难想见。
身后排队打水的老乡直接哈哈大笑,严况神色顿时也有些尴尬。
程如一挑眉笑笑,接过严况手里的水桶,略略提了声线道:“这活儿本不该主君沾手,还是让小的来吧。”
程如一出言缓和了尴尬,将拴有麻绳的桶缓慢匀速下放,直到水桶底部与水面贴合,才提绳将桶沿贴上石壁,扯住绳子轻提,略一抖腕,木桶果然整个翻转过来,没进泉水中。
待桶全部浸入泉水,才拽着绳子将水桶慢慢提过来。
严况接过水桶,看着程如一继续躬身,又熟练的打了一桶上来,不由诚恳道:“好功夫,严某佩服。”
程如一提着另一桶水,与严况边走边道:“嗳,这话若换做旁人说,八成是在嘲笑我……但严官人,不会骗我。”
严况闻言愣了愣。许是心虚,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知……”
程如一语毕回身,向他挑起个灿然笑意。
“我就是知道。”
……
两人回转了沈府,正打算去拜见那知府沈念,门外却倏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不干了不干了!这知府谁爱当谁当,爷不干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袍头戴乌纱的官员,正大步流星的往内院走,边走边嚷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这群刁民!”
程如一和严况两头雾水。严况忍不住皱眉,忍不住低声自语道:“……这又是闹哪出。”
那人五官周正,个子高挑,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面上愤愤然,却也掩不住眉宇间正气,一双乌黑瞳仁幽潭般深不见底,可又明明白白将一众情绪写在了脸上,倒叫人一时分不清他是城府深,还是真性情了。
而这“言行无状”的红袍大员,便是齐州知府——沈念。
“我不管了!不管了!”
沈念边说边摘了自己的乌纱帽,却又不敢丢,只得气呼呼的捧着,他身侧一名布衣青年连声劝着:“大人息怒……大人慎言……大人冷静啊!”
“我呸!师爷,替我收拾东西!明天我就……诶!老严!老严!”
看见严况的瞬间,沈念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连声道:“老严!还是你小子有先见之明啊!明儿我就递了辞呈去!跟你一块云游四海!”
严况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程如一也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怎么也要辞官?”同时心说:这沈念明明比严况大,还一口一个“老严”,真是……真是那个。
沈念闻言,却是连叹三声又拂袖三下,这才郑重开口道——
“老严,程先生!二位有所不知,咱齐州边上的银杏村啊,不知何时起,村民都得了一种怪病……说是,三五不时便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这就够怪了吧?可更怪的是他们居然不上报!还是个不知名的游侠上报官府的……本官得知后,便遣人带医官去那银杏村,谁知那群刁民!非但不配合把府衙的人打了出来,还将医官给扣下了!你说说,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沈念越说越气,还抬腿狠狠踹了空气一脚,自己却险些站不稳摔倒,好在他旁边的师爷伸手扶了一把。
他嘴上虽然说得难听,神色间却难掩担忧,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全村人拒不就医,倒是怪事……”程如一蹙眉道,隐隐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免侧头望向严况。
严况则直接了当对沈念道:“你打算怎么办。”
“本官亲自去!”
沈念说着,将长翅帽重新往头上一带,深吸一口气,猛然回身:“本官亲自出马,就不信治不了这些个刁民!师爷,备车!”
站在他身侧的师爷和严况,都险些被他长帽翅抽到脸。严况皱了皱眉,师爷则边躲边劝:“大人,上午刚审过案子,劳累着了,如今也不早了,明儿再去吧!”
沈念闻言眼珠一转,微微点头道:“也是……上午告牛员外强占土地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