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并无插管沈郎君私事之意,只是圣上遣派,职责所在。若是有人因而受伤,便是谢某失职,着实担待不起。”
他朝沈妄川颔首,又对大步走回来的沈昌行了个揖礼,便转身离开。
远山碧湖,画屏翠色苍穹阔。春日暖风拂过,湖岸柳帘轻晃,白皮松于小径一侧栽植,苍松奇峰错落。
谢景明清瘦背影,渐隐其中。
沈妄川盯着那峭直身姿,垂眸,意味不明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任凭沈昌如何喊叫,他都不曾回头。
傅玉书见他走来,拿着箭矢投壶的手收回,凑到他旁边:“发生什么事情了?云舒郡主果真醋了,为你给洛娘子赠花的事儿,去找麻烦?”
传闻云舒郡主情难自禁,爱上旧日好友仇人之子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么?
沈妄川握拳咳了几声,闭眸让书童给他披上大氅,语气闲凉。
“这么好奇,怎么不去问云舒郡主?”
傅玉书缩了一下脑袋,捏紧箭矢,随手投过去,拿了个满贯,得到三片竹筹。
他接过竹筹,追上抬脚往诗案走去的沈妄川。
“我有几颗脑袋啊,哪敢问云舒郡主那暴脾气。”
沈妄川坐到带着手炉余温的蒲团上,拿起上好的湖笔,头也没抬,淡漠道:“问我,你又有几颗脑袋准备掉。”
他将吸饱墨的湖笔悬在宣纸上,凝眸想了片刻,落笔。
傅玉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噤声不提。
得。
这俩都是小祖宗、活阎王,京中郎君、娘子,根本无人敢惹。
他识趣不提此事,转而看沈妄川的诗句。
“林下搅清影,逢露初绽开。既见倾城色,怎能不断肠。”
傅玉书提醒:“沈大郎,虽然我不会作什么诗,也知道这清影指的是月色。人家题目是‘曙色’,你赶紧改改。”
“要不就改成‘殊影’?‘昭影’?‘丽影’?洛娘子美得艳丽张扬,殊、昭、丽三字,完全当得。”
沈妄川送他一句:“俗不可耐。”
他起身,不等结果便离开。
傅玉书左右犹豫,最后还是追上沈妄川,问他:“不等了?”
“你不是说了不贴题,又怎会有结果。”
再者。
他所写并非今朝,而是昔年月夜。
沈妄川接过书童递来的手炉,往松林小径走去。
雅舍中。
阿浮三人已将事情办好回来。
见洛怀珠脸上斑驳,阿浮吓了一跳:“怀珠阿姊,谁欺负你了!”
洛怀珠摇头,擦走脸上胭脂:“没人欺负我,只是意外而已。你过来替我重新梳妆。”
阿浮放下手中木箱,跑去净手拿胭脂,神色却依旧担忧。
洛怀珠只得问她:“水和食物,还有领书的票子,可都发给外面那群书生了?”
“发了。”阿浮替她先擦净残妆,“外头的书生都说,我们先生和怀珠阿姊真是菩萨心肠,知道体恤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胭脂落在温热水盆中,浮起一层腻子。
褪去厚重胭脂,镜中人容貌丝毫无损,反倒多了几分天然雕饰的美。
洛怀珠只是笑了笑:“既明与圣上御笔亲书匾额那书铺掌柜,谈得如何了?”
站在门外的既明,提声回话:“掌柜已答应,印书的一应用度,皆由他们所出,我们只管将书稿拿去,让书生们半月后去取便好。”
洛怀珠扶了扶鬓边要坠下的金钗:“此事,既明办得好,让舅舅赏你。”
齐光委屈了,憋着嘴巴卖惨:“我和阿浮难道办得不好吗?娘子怎么能只夸既明这家伙。”
“你们十二人,各司其职,都办得极好。”洛怀珠瞥了一眼窗牖外窝在竹榻上的即墨兰,“让舅舅都赏。”
即墨兰背对房门,佯装不满:“欸,这话不对。我们可都是替你办事儿,要赏,是不是我也得要一份才合理。”
“行行行。”洛怀珠闭上眼睛,让阿浮扑粉,“等我在京城开间铺子,赚了钱,就给你们按功劳分。”
齐光呼喊:“娘子阔绰!”
即墨兰呷了一口热茶,啧啧叹道:“瞧瞧你们娘子这笼络人心的手段,一分钱还没出,就赢了人心。我看我这家主的地位,迟早得易主。”
“既然如此。”洛怀珠伸出手,在窗牖上敲了敲,手指顽皮地弹跳几下,“要不舅舅现在就把家主令牌传我得了,在家安安心心当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