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借剑意出来,这守字剑就从没正常过。
原本以为它已经消散在五千年前,或者早就回了剑境,这一番折腾路归月才知道,它一直抵抗着剑境的规则,根本不想回去。
“到底是谁?还不现身吗?”
精铁打造的普通灵剑浮在半空,突然发出一阵红光,一个长得和乐游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现出身形。
一样的眉眼还是那种九天仙君下凡尘的美,但没有那一分媚态与风流,只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傲然。
他沉稳而的声音缓缓解释:“吾乃莫空神君的剑意与执念化身,借你引来的天道之力成形,此番多谢小友。”
神君或神尊是对大乘以上的修士才有的尊称。
路归月没想到自己只借了个剑意就借出了上一辈人的恩怨,连大乘期修士都能牵扯进来。
“这些年你只护着鲛珠,不知莫空神君是乐游师叔的什么人?”
莫空听见乐游二字,眼中明显有了波澜:“乐游……是莫空的执念。”
“我时日无多,你带着乐游的鲛珠,可否让我们见一面?”
他虽是大乘修士的剑心,但也算是脱了路归月的福,得了莫大机缘才能现身。
执剑之人早已回归天地,哪还能有什么剑心存在。
守字剑这些年虽然不主动为她所用,但它多次护着鲛珠的同时也算是间接救过她。
乐游与莫空都对她有恩,这一趟当然是非去不可的。
况且乐游师叔从不出无极宗,找到他应该不难。
路归月收起铁剑化作红色流光直奔栖霞峰,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乐游师叔。
他正靠在山顶的桃花树下饮酒,山花烂漫,醇酒美人,好不潇洒。
路归月这才注意到乐游的违和之处。
在这整个宗门中,他是最受偏爱的乐游,是最逍遥快活的栖霞峰之主。
可事实上,他才是那个最不自由的人,千年百年,永远将自己困在方寸之间求逍遥。
因为他与这一峰的美色,因为他从不显露孤独与寂寥,所以从没人注意到原来他才是最不逍遥的人。
路归月拿出铁剑便隐去身形,站到一株桃树里隐去身形,让他们叙旧。
“乐游。”莫空对着他的背影轻唤出声,少了一分沉稳,却多了一些珍视。
啪!乐游手上的酒坛应声落地,碎成一片。
这是乐游日思夜想五百年的声音,是他最害怕又最期待的声音。
再转过身来时,他已经红了眼眶,两手捂着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滴滴眼泪落地成珠,滚到乐游长长的衣摆边缘。
过了好久乐游才一步步挪到莫空身边,他脸上已经长出了鱼鳞,越发妖冶的面容悲喜交加。
“主人,你真的回来了。”
十年前的感应原来是真的。
“莫要伤心,我一直都在。”莫空笑着轻抚乐游的眼角,语气中又多了一丝心疼:“你这是何苦,早就不在世间的人,你这样留着我的肉身作甚?”
“我……”乐游又伤心又慌乱,自卑和歉意让他一时语塞。
“乐游,你曾经说过,要做这一界甚至是上一界最美的女鲛,都忘了吗?”
“主人,我没有忘。”乐游两手捂着脸,只露出鱼鳍样的尖尖的耳朵,指缝里的珍珠掉的越发密集。
“可是……我只想留住你,是我的错,不该劝你飞升,我……还能怎么做呢?只要你还能活过来,魂飞魄散我也愿意的!”
“所以你从女鲛变成男鲛,强行脱离自己的鲛身,就是为了逆天而行,用自己的魂魄保留我的肉/身?”
“唉……”莫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认真劝解:“我已经魂飞魄散了,这肉/身早就不存在了,你这么做本质上他已经是你的身体了,并非是我。”
乐游抬起脸,像是溺水之人捉住最后一根稻草,执拗到有些疯狂:
“不,转魂阵还在无极宗,我的鲛身也还在,所以这具身体还是你,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
莫空见她这样子,放低了声音,眼里柔情四溢,温柔地对她说:
“乐游,你可知我的剑意是什么?”
“知道,是空……”乐游说道一半顿住。
安静的山顶上桃花纷飞,两个容貌相似的绝色美人对面而立,青天白日的,他面前哪里是什么空字剑。
“守字剑?”路归月借出来的,真的是主人的剑意?
“其实我飞升前一刻已经知道此行必死。”莫空说着胸口的光芒越来越亮,这是剑心执念将了的征兆。
“少年时偶遇高人传我剑诀,入道之初我便一直在修炼无形剑,相传它是万年前飞升的一位玉姓大能所留,我便一直以为自己是承天命而生,就是为了飞升而活。”
“我从无形剑中悟出了空字剑,这也是我的道心。它要我目空一切,无心无我,我几乎全都做到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一直在我身边咋咋呼呼的小鲛人在我心底扎了根。”
“渡飞升之劫时我问自己:我为何要飞升?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找回真正的莫空,不是众人期盼的莫空,不是机缘眷顾的天命之人莫空,是我想成为的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