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宫墙上探出的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密密铺满宫墙上少数的留白处,娇艳欲滴的花朵在风里微微荡漾,不时有散落的花瓣一直在微风中旋转而下,落在地面上化成点点绯樱。
晏辞听到身后的夏圆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他只是看了看那些海棠,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按照宫规,他们是不能从正门进的,那宦官也是领着他们绕到少阳殿后方一个小小的,一次仅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于是他们便像归圈的牲畜一样一个个进入殿内。
东宫的后殿正是供他们这些宫人做事的地方,而晏辞和夏圆自然是去了香房,香房在一处院围之内,里面的香具也是一应俱全,此时正有几个穿着和他们同样衣服的宫人正在香房做着手里的活。
“以后你们就在这里,没有传唤,不许出香房的门。”
那引路的宦官指了指这院落,刚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晏辞抬头朝门扉处看了一眼,这位置倒是清净偏僻,比他想象的要好,他正要抬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里面快步出来两个宦官打扮的人,他们脚步飞快,若是晏辞提前走一步就要被他们撞飞出去。
一直等到这两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晏辞才发现这并不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抬着一个简单的竹板搭成的形似担架般的东西,低着头往外走。
而那担架上还抬着一个人,那人被罩在一层白布之下,晏辞快速的一瞥,正好看到那白布之下,大概在脖颈的位置上,不断有鲜红溢出,一点点在雪白的布上面氤氲成一团巨大的红色。
第240章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夏圆更是下意识往晏辞身后缩了缩。
那带路的宦官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翻了翻下垂的眼皮,朝这几个新人隐隐有些发白的脸上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一丝看好戏般的嘲讽神色:“还不赶紧进去?”
众人一时瑟缩,只有晏辞抬头朝宫墙上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抬腿迈上台阶。
眼见他仿若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身后那几个新入宫的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也紧跟着他也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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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好品香,以至于皇宫每个角落都被香料燃烧而出的香气蕴满,也是因此,这所以偌大的宫里每个殿里都有这么一处香房,专门豢养着香师给宫殿的主人制香。
而东宫又是除了皇帝的寝宫外,宫人最认真谨慎对待的地方,皇帝对这幺子宠爱有加,以至于异邦来进贡的珍稀香料和本土生产的上等香料堆满了少阳殿的香阁。
晏辞眼见香房大门此时出入之人不断,从其中传来的捣香磨香的声音更是络绎不绝。
不同于白檀镇和胥州他那小小的香房,此时这里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香房。
晏辞的目光顺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手中拿着的香具,闻着空气中各色香料混合的味道,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依旧身处白檀镇那间小小的香房内,从来不曾离开。
直到耳边尖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宋香官。”
晏辞从思绪中回过神,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暗红色宫服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
他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和疏离,淡漠的眼神里透露着丝毫不掩饰的不满,此时看着自己已经隐隐开始蹙眉。
不是男人。
晏辞俯身作揖的时候目光从他精巧的下巴上一粒突兀的孕痣上划过。
是一个哥儿。
“你们两个。”那宦官看着见他们在旁边傻站着,对着他们出言提醒道,“这位是宋挽风宋香官,乃是少阳殿的司香官,还不赶紧见礼?”
晏辞反应的很快,知道这人应该就是自己日后的顶头上司,于是行云流水地举手朝着这红衣哥儿作揖道:“见过宋香官。”
那眉眼清冷的哥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冷笑一声,对着那宦官道:“不是都说了,要不就带女子来,要不就带哥儿来,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男人。”
那宦官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尴尬,只好笑道:“宋香官见谅,最近香药局实在事务繁忙,人手本就不够……”
“而且这两个都是今年新选入宫的香师,能力上不会有问题的,这不得已就……”
“民间选入的?能力不错?”
宋挽风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还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我能有这两人是我的幸运?”
“这……”
不等宦官回话,宋挽风已经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于是乎眉宇间的不耐烦似乎更深了,眼神里分明在说几个从民间选出来的香师,能有什么本事,还配进东宫?
那宦官假装没看见他面上的不满,对其笑道:“宋香官,那这两人日后就劳烦你啦。”
“上次你们送来的那个,在这连半个月都没熬过,便又给我送来新人。”宋挽风双手抱臂,“算了,何必跟你浪费口舌,天知道这两个又能待多久。”
他抬头对晏辞两个冷淡道:“既然来了,我只有两条规矩:一是只做交给你们的活,二是不要多管闲事。”
“这两条规矩可是能保你们小命的,千万记牢了。”
晏辞垂眸敛眉,面上一副十分乖顺的样子:“宋香官,在下记住了。”
“记住就好。”宋挽风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赶紧去把库房整理好,弄完了以后就去捣香,动作快点,莫要耽误殿下用香的时辰。”
晏辞一愣,心道这人上一秒还训他们训得跟孙子一样,下一秒就直接分配任务了?
然而他并没有迟疑,转身就往一旁放香料的库房走去,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夏圆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他。
那库房里堆满了雕工精致的箱箧,上面繁琐的花纹和异域风格的装饰告诉晏辞,这并不是燕朝产的香料。
他蹲下身,打开离得最近的一口箱子,在开盖的瞬间,手上却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