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林朝鹤终于侧过头,火光在他清隽的侧脸勾勒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但是我说的这些都取决于小友的决心。”
晏辞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沾满点点暗红色血迹的指尖:“我的决心?”
林朝鹤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这位朋友还有他的家人注定难逃一死,因此也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们。”
晏辞睁大眼睛,似乎猜到了什么:“你,你是说...”
林朝鹤颔首:“无论是秦家私自贩盐,还是漕粮延期,罪证都已然确凿...若是我猜的不错,宫里的圣旨这些天就会到胥州,再加上这位秦小公子犯了这般命案,除非是陛下亲赦,否则难以回天。”
晏辞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除非——”
林朝鹤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晏辞怔愣在原地,林朝鹤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所以我说,这取决于小友救他们的决心到底有多大,你想救他们,那么你愿意付出多少?”
晏辞猝然合眼:“可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道兄说的这法子,可是与我有丝毫关系?”
林朝鹤却是坦然道:“当然有。”
晏辞惊讶地看着他,只听他慢慢道:“我从来不信人言云云,只信亲眼所见,而只要我想知道的事,头顶繁星三千就会告诉我答案。”
“如今陛下年迈,膝下只有两子有承储之力,长子秦王生性暴虐,我并不认为他有作为储君的资格。”
晏辞默然片刻:“你希望瑞王继位?”
林朝鹤点头称是:“只是这两人都不是嫡出,所以在朝中呼声参半,也是因此圣人迟迟没有立下储君。”
晏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瑞王继位,你就有办法说服他大赦天下,这样,这样秦家,他们一家就有救了是不是?”
“小友果然聪慧。”
晏辞呼吸急促,有些焦急地问:“但是,但是我能做什么呢?”
林朝鹤看了看他:“小友的命星出现在去年中旬,那时我曾就瑞王登基之事问过上苍,可是天象却迟迟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于是我便连续焚香观星七日,直到第七天傍晚,小友的命星出现在我头顶。星象为我指出了你,告诉我你便是可以助我之人。”
晏辞苦笑道:“如道兄所见,我不过是一个香师,如何能参与到夺嫡这些事上去?何况我到底能帮道兄什么?”
林朝鹤也跟着笑了:“说实话,上天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他微笑着看了看晏辞:“不过若是让我猜的话——圣人这段时日因为头疾整夜难以入睡,只有点上香助眠,可宫里的香师制出的香,圣人早已闻腻了,于是便派香药使在各个州府寻找香师送入宫里,可是始终没有满意的。”
“直到我上次将小友那道‘降真香’带进宫,陛下闻之眉目顿舒,这才欢喜非常。”
他朝晏辞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以小友这般天赋若是进宫研香,陛下定会钟爱与你,到时候你自然有机会助我一臂之力。何况若真到了那一步,小友就不必忧愁秦家的生死,到时候他们发达还是更发达,都是小友一句话的事。”
晏辞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这些近乎玄幻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不知道,然而一想到刚才林朝鹤妙手回春的样子,他不得不相信他:“...道兄先前曾问过我有没有入宫的打算,我皆回绝了道兄好意。可以道兄的能力想让我助你,不过抬抬手指的事,又何必委婉至今?”
“那是因为星象上又说,只有你心甘情愿助我,我的心愿方可实现。”
晏辞有些木然地盯着火堆,哑着嗓子道:“繁星日月变换莫测,不同时则不同景,所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过转瞬,道兄昔日所见之光景,难道至今未变?”
林朝鹤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至今未变。”
良久的沉默后,晏辞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至今未变”,那便意味着,事到如今自己仍旧是他所求之人。林朝鹤垂眸看着他:“小友,我说你是我的贵人,并不是虚言,只要你愿意帮我,那么我也可以帮你救你的家人。”
晏辞脑子里一片混乱,此时只想着怎么救秦家和秦子观免于灾祸:“所以道兄的条件是?”
林朝鹤微微坐直身子,看着晏辞不疾不徐道:“胥州诸事尘埃落定后,你随我入宫。”
第230章
“小友,我给你七天时间考虑。”
见晏辞盯着面前的火堆陷入沉默,林朝鹤也不催促,也不急着要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眼见外面的雨势小了一些,他便从地上站起身,将葫芦重新挂回腰间,将那顶青竹笠扣在头上,一袭青衣随着洞口吹进来的风轻轻摇曳,垂坠在脚面。
他来时的那头青牛便等在洞口,与两匹骏马一起,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从洞里传来,青牛颇为有灵性地抬起头,脖子的铃铛再次发出一阵清响。
林朝鹤在青牛脖子上摸了摸,灵巧地上了牛背,侧头看了看洞中的晏辞:“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随后便乘着青牛,在雨里渐行渐远,直到身影和雨雾融为一体。
...
晏辞坐在原地迟迟未动,身旁的苏合已经在疲惫和惊惧中沉沉睡去,手指已经被包扎好,而另一边的秦子观虽然呼吸已经平稳,但是迟迟没有醒来。
晏辞拿起一旁半烧焦的木轻轻翻弄着火势渐微的火堆,让洞穴里的温度升上一些。他彻夜未眠,虽是浑身酸痛,身体疲乏至极,可偏偏迟迟没有睡意。
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耳边的树枝嘶哑声彻夜未息。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在第一束阳光从洞口的藤蔓间的缝隙柔和地打在晏辞的脸上,他眼睫微动,终是睁开了眼睛。
临近清晨时,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强烈的睡意,然而刚一睁眼他就立马去看秦子观。
因为手边没有干净的布料,晏辞撕下了自己里衣的下摆给他草草包上,此刻他掀开他的衣服,接着便惊讶地看到秦子观昨晚几乎截断他腰部的伤口此时竟是结成一道血痂。
晏辞倒吸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指腹下的触感却很真实,一条粗糙而坚硬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