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咿呀唱曲声自始至终便没有断过,和着古乐器靡靡的乐声一在香炉徐徐而上的焚香里交织成一张酒色纵横的蛛网,笼罩在芳华楼上空,紧贴着每一寸屋檐墙壁。
从晏辞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那些在欲望中浮沉的人,他不知道在座的人里面有多少真的是单纯欣赏乐曲的,可就算这栋楼外表布置的再华丽精致,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他听别人说过,这楼子里的哥儿出身大多凄苦,大部分是从小被卖进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家道中落,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流落至此。
垂眸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人,晏辞一时觉得有些茫然。
..……
不多时夜色降临,数十盏点燃的,缀着流苏的琉璃花灯被龟奴用长长的竹竿挑起,挂在对着街道那一侧走廊的房檐之下。
被制成薄片状的透明五色琉璃,上面装点着形态各异的花朵,流光溢彩的琉璃拢着内里小小一团明火。
花灯在檐下轻轻晃动,串着珠子的流苏自其六角垂下,在风中微微转动,火光明灭错落,整体看上去玲珑剔透,五光十色。
花楼最中间的花台旁边放着一个计时用的墨石刻水滴漏,日月星三壶皆雕刻成花朵形状,水顺着日壶流到月壶再流到星壶。
星壶里浮着一块雕刻着花的木尺,水每流进去一分,便会向上浮一些,以此来显示时辰。
晏辞透过沿着街道那侧窗户往外看,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酒香。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下面的人不仅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后院的马厩想必已经停满了马车,后来的人只能将马车停在外边。
另外不时有酒馆小二打扮的人拎着食盒快步在人群中穿梭,然后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门口候着的不知哪个公子的随从。
还有不少人挎着篮子在街边兜售些吃的,有大胆的趁着门口的龟奴不注意,想溜进来问楼下的散客可需要买些什么点心,不过没有一个成功的。
……
芳华楼那些拇指腹大小,做成浑圆珠子状的紫苏柰砌香樱桃糕,被放在一个手心大小的银形雕花球里。
一个哥儿将其放在瓷盘子里端上来,接着用手里的小银槌敲开银球。
银球散开成一朵五瓣的莲花,五颗颜色迤逦的樱桃糕咕噜噜滚到五片花瓣的尖端,如同五颗珍珠。
这五颗点心便要三十两银子起步。
晏辞看着叶簇伸手拾起一颗丢进嘴里,像嚼花生米一样连着吃了三碟,虽然吃的毫无美感,但是吃的很香。
有钱真好啊。
晏辞在心里衷心感叹。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花钱不眨眼。
“你怎么不吃?”秦子观用扇子指了指一碟蜜煎金橘,示意上菜的哥儿放到晏辞面前,“还没缓过来?”
晏辞眉心一跳,从哥儿手里接过盘子,却没有动,而是放到一旁。
秦子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晏辞看了看楼下花台旁的水滴石刻:“你说的那个哥儿什么时候出来?”
“嗯...”秦子观往后靠在躺椅上,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思考了一下,“怎么着也得最后吧。”
“美人嘛,多等一会儿没关系。”
晏辞看了看楼下,视线却不自觉地移到隔壁的厢房,那里被厚厚的帷幔遮住,只留下一条半开的缝隙。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来。
并且想到那个叫薛檀的很有可能透过帷幔的缝隙看着下面,想想都让人后背发冷。
晏辞抿着唇移开目光,朝下面灯火通明的花台上看过去。
第一层不似上面两层。
第三层明显是这楼里视野最好的一层,每一个厢房都能容纳十几人绰绰有余,只要坐在椅子上随便往下一看,所有风景都尽收眼底;
第二层稍微次一点,厢房也没这么大,一个紧邻着一个,要想看到花台上的光景还是要走到廊上才行;
第一层则是给散客的,大部分是凑热闹或是打探消息的,有些银两但不多。
下面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哥儿看着年纪都没有超过二十的,在某些油腻的男人中,看着像是毫无反抗,只能等着被采撷的花。
青楼这种地方原本只是有些高档的听曲场所,由于听曲的人中,总有人有这样那样的需求,时间一长就变了味。
……
晏辞看着下面那些脸上带着笑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笑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这厢房里,叶簇负责吃,秦子观负责听曲,晏辞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于是为了不显得太突兀,随手也拿起一个樱桃糕来,随便咬了一口。
这糕点便是纯天然无任何防腐剂了,既没有糖精也没有色素,入口松软即化,果香芬芳扑鼻。
晏辞在口里咀嚼着这五两多一个的点心,心里却是生出一个想法:顾笙一定很喜欢吃。
秦子观哼着晏辞从没听过的曲子,折扇在指尖一点一点打着拍子。他一直没有看下面,不过下面的人偶尔有没弹到点子上的音,他就会微微蹙眉。
晏辞在曲乐上面没多少鉴赏能力,若是这时有人在上面挥笔泼墨,他还能说出个一二。
于是他很快加入叶簇的队伍,负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