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1 / 2)

赵思钰是在七日前被抓到司礼监的,只因时序一直忙着北地的事,没能顾得上他,只叫狱中的人多看顾些。

等时序几天腾出手时,赵思钰已经被彻底打软打怕了,一见到时序的面,不及他发问,先哭天抢地地叫唤了起来,说什么——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朝上死谏您的,可我也只是被人蛊惑,我也没有办法啊……大人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大人饶命啊!”

赵思钰是以为,时序与他一样重生了。

不然如何解释,他这样一个还不曾在京城露过锋芒的人,会被司礼监专程抓过来?

又如何解释,掌印竟是一言不发,直接对他用刑?

必然是时序与他一样重生了,对他的死谏怀恨在心,这才会对他施以报复的。在听见“死谏”二字后,本漫不经心的时序顿时坐直了身体,微微眯起眼睛:“哦?”

之后,便听赵思钰将他的事娓娓道来。

没有人知道,如今的赵思钰,与当日在殿试场上被饿晕过去的废物早就非同一人。

也不能说他与那个废物毫无干系,非要说,大概就是——

他死过一次,又活了。

上一世,他苦守文人风骨,宁愿忍受冷水浣衣,宁愿一次又一次地饿晕在课堂上、赶考路中,也不肯接受商贾富商等的资助,硬生生蹉跎数十年,到头来便是勉强挣扎到了京城,却还是在考场上出了丑,甚至遭了皇帝厌弃。

即便如此,他仍未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后因家中水患,寡母死于灾难,他丁忧三年,原就在朝中没什么出头可能的他,境遇更是雪上加霜。

他在京城蹉跎二十余年,始终不曾被授官职,原以为就要这样碌碌无为至死了,谁知忽然有人找来,说可以给他一个小官,而他则要在朝上死谏司礼监掌印。

在那时的赵思钰心中,司礼监掌印本就属奸佞之辈,他等文人,合该为王朝而死。

于是,他被安排入朝,又在他人的授意下,在群臣围歼掌印之时,以死为谏,以明心智。

也不知是不是他命不该绝,还是老天开眼,他在撞柱后并没有死去,而是从此瘫痪在床,只余双眼还能动弹。

后来他听说,当日他的死谏对掌印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祁首辅更是抓准机会,对其发起最后的攻讦。

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赵思钰便想,他能为铲除奸宦出一份力,也不枉来这世间一趟了,或许等掌印倒台后,祁首辅能看在他曾经的贡献上,为其追官表彰。

谁知追官表彰没等到,他先等来了司礼监的走狗。

掌印是否身死,他不知道。

他只知他是被人一片片削下血肉,一节节敲断骨头,最后生生痛死的。

重来一回,赵思钰大彻大悟。

说什么文人风骨、孤傲清高,说白了,如何又能比得上权势富贵来得重要?

那司礼监的掌印,再是名声恶劣,不还是在朝堂嚣张肆意了几十年,哪怕最终身死,也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是好是坏,皆不影响其身前潇洒。

于是他便想着,这一回,他一定要早早攀附上司礼监掌印,这样背靠司礼监,他也能在朝上威风几十年了。

至于日后掌印倒台也不怕,他只要提早收集些掌印的罪证,等日后祁首辅上台,他便靠着这些罪证投诚,如何也能保全了自己。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重生的时间太晚,竟重生到了殿试之后,若他能重生在幼年,他一定会劝母亲早早改嫁,也一定不会再拒绝商贾的资助。

以他的资质,若没了早些年的困苦,他早该通过科举,便是一甲也非不可,也早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才是。

……

赵思钰只讲了他的上一世,重生后的心路改变,尚未来得及与时序表明,就被一拳砸晕了过去。

彼时,时序站在昏暗压抑的牢房里,望着赵思钰的目光闪烁跳动,疑惑与不解并存。

若非时归对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时序只会将他所说的重生当做癔症,但时归既再三提及……

这才有了他将宗卷拿给时归看的一幕。

不远处,时归翻到最后一页,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慢慢平缓了起来,回顾宗卷中的全部记载,她也差不多捋顺了。

原来,赵思钰是重生的。

如果赵思钰是重生了一次,他已经历过一世贫苦,也清楚一直坚守孤高的下场,那么重来一回,他重新入朝后一改清高作态,反去攀附阉党、狐假虎威,便有了解释。

难怪当初在东阳郡时,他明明不会水,却还是跳入激流中,欲将落水的祁相夷救上去。

又难怪他先与司礼监投诚,后又狠狠背叛。

只因他知晓司礼监终将倒台,所以才一边借着司礼监的权势,一边暗中搜集有关掌印的罪证,从而为日后案发做准备,好在司礼监倒台后继续保全了自己。

换位思考,赵思钰的作为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只因时归与他立场敌对,深爱着的阿爹又会受其背叛,所以她才会觉得赵思钰实在太过分。

……不。

并非没有指摘。

时归大脑一震,忽然想起来,赵思钰在攀附阉党的那些年里,曾借着司礼监的权势,暗中处置了许多与他敌对的人,更曾掩盖他错杀民妇的罪证,逃过许多罪罚。

如此说来,此人本就罪孽深重。

时归担心会误解了他去,猛然抬起头来。

“阿爹,你能不能再去问问他,若阿爹可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他可否从此为阿爹办事,哪怕是叫他诛杀无辜人、攻讦秉正大臣呢?”

“何出此言?”时序眸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