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嬷嬷在御膳房里做事,别看与后宫关系不近,但人多嘴杂,宫女嬷嬷太监们管不住嘴的时候东一榔头西一锤能说道出不少秘事来。
那是与王嬷嬷截然不同的视角。
即便在那些流言蜚语的视角中,也无人说过李渡与董妃的养母子关系不融洽。
至于与李渡有关的、林云嫣与徐简更关心的那部分,何家嬷嬷说不上来。
最初她坦言出身御膳房时就同林云嫣讲过,她出宫太早了,那时连李沧都还是个小孩儿,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般年纪,开蒙的开蒙,吃奶的吃奶,还有压根没来得及出生的,与后来的夺嫡之争相距甚远。
林云嫣又吃了一口奶酪,笑着道:“今儿不问晋王本人,问些他身边的内侍公公们的事情。嬷嬷可见过他们?”
“宫里做事,公公们还是认得一些的,”不问皇子皇孙,只说同是伺候的人,何家嬷嬷越发放松许多,回忆着道,“御膳房进进出出的人多,前头采买的,里头做事的,日常都会遇着。
至于贵人身边的公公,一般都是跑腿的小内侍小宫女来得多,取膳食,或者交代主子们想吃些什么。
偶尔也有管事的来,主子们那儿有小厨房,想弄个菜谱、要点儿新鲜菜肉。
那时候晋王还小,他身边的人手不会过来,倒是董妃娘娘的人会来,点几样菜……”
因着郡主曾交代过,事无巨细,再细碎的都不要紧,何家嬷嬷也就不去自行分辨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唠家常似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林云嫣没有打断她,认认真真听着。
等何家嬷嬷停下来、又绞尽脑汁回忆去了,林云嫣才又问了一句:“嬷嬷说的都是董妃娘娘那儿的事,那位选侍呢?嬷嬷认得她身边的人吗?”
“御膳房点菜也不是人人都能点的,不得宠的低位嫔妃都……”何家嬷嬷说到这里顿了下,眉头皱了皱,“好像是有那么一回。”
“是了,那时候伺候她的那个内侍,我有印象的。”
“差不多就在她病故前几天,那小内侍来了御膳房。”
“看起来瘦巴巴的,好像就七八岁的样子,他想寻我们管事的说话,管事的没理会他,正好就遇着我了。”
“他跟我说,那选侍午间突然有了些胃口、眼巴巴想吃几道菜,看那状况,不像是好转了,而是回光返照。”
“我说没有管事发话,我不好另添。”
“他说,他不太敢去董妃那儿,万一叫殿下看到他、闹着要见生母,董妃娘娘会为难,万一让殿下过了病气就更万死不辞了。倒是想过去见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只是那几天娘娘抱恙,哪敢为了几道菜就去磕头。”
“我听他说得可怜,就应了他挑了道简单些的、趁着晚上歇火前的工夫给做,他来取了走、千恩万谢的。”
“也就又过了三五天,噩耗传了来,还真叫他说准了,就是回光返照。”
林云嫣问:“那位公公姓什么?”
“姓什么来着……”何家嬷嬷念叨着,“好像都叫他耗子、小耗子?也不知道是姓郝还是个外号。”
林云嫣顺口问了一句:“我都忘了问,那选侍姓什么?”
“没记错的话,她姓章,”何家嬷嬷感叹着,“也是可怜,一辈子到头、即便生下了皇子也还是选侍,死后亦没有追封。话说回来,人死灯灭,加不加封也不重要了。”
说到死,林云嫣想到了那位早就死了的童公公。
殁年五十三,太兴十一年没的。
也差不多是何家嬷嬷出宫的那一段时间,换句话说,何家嬷嬷或许听说过些那位童公公的事。
林云嫣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先帝阮贵人身边有位姓童的公公,当时就五十多了,嬷嬷听说过吗?”
“没有什么印象,”何家嬷嬷道,“倒是见过几次阮贵人跟前姓贺的公公。”
林云嫣又问:“那嬷嬷觉得,那小耗子、或者其他伺候过章选侍与晋王的公公,与那位童公公能认得吗?”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需要何家嬷嬷绞尽脑汁的问题,没想到嬷嬷的反应直接又明快。
“认得的、肯定认得的!”她道,“章选侍住在碧华宫,主位是先帝爷的魏婕妤,阮贵人原先住在别处,好像是得罪了那儿的主位、闹得伤了和气,魏婕妤调停,让阮贵人也搬到了碧华宫。
那之后,章选侍、阮贵人皆在一座宫里,只要那童公公在阮贵人那儿做事,一宫里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耗子又不是什么愣头青,岂会没见过?”
林云嫣听得眼眸明亮:“章选侍病故后,小耗子又去了何处?”
“这我就不晓得了。”何家嬷嬷道。
林云嫣心里却是有底了。
此前,他们查到的各路童公公与那位陈米胡同的童公公、或者说与晋王李渡都扯不上什么干系,但现在,隐隐约约一条线露出来了。
小耗子到底叫什么名字,之后去了哪里,这些何家嬷嬷不清楚的事情,宫里一定有答案。
之前大海捞针,眼下有的放矢。
林云嫣谢过何家嬷嬷后,赶紧准备进宫一趟。
回到屋里,挽月替林云嫣重新更衣梳妆,马嬷嬷去安排车马。
临出发前,林云嫣灵光一闪,唤了声马嬷嬷:“嬷嬷随我一道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车上,林云嫣轻声交代道:“我会问娘娘要个口谕,嬷嬷走一趟御药房,明着去讨些药材,暗着么,我想知道先帝的章选侍、董妃娘娘她们染病的那段时日里,都是什么病症,又用过什么药。”
马嬷嬷思路活络,很快就明白了林云嫣的意思:“您是怀疑她们的病情也不简单?”
“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云嫣叹道,“若不是查清楚了定王中毒的内情,我也不会听到谁谁谁病了一段时间后没了就心里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