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这人,别看此刻笑面虎,实则吃人不吐骨头。
“您、您把小的问迷糊了,”冯内侍缩着脖子,讨好一般笑了笑,“小的不懂您的意思。”
曹公公耐心道:“你想往上爬,讨好殿下是情理之中,但挑拨离间不是。
你可以在殿下跟前骂郭公公,骂其他太监,但凡与你同路的、只要能抓到他们的尾巴,你可以把他们踩下去,哪怕抓不到,胡说八道嘛,陷害同行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你挑的是辅国公与郡主,怎么的,国公爷不跟着殿下观政,你以后就能当国公了?
那二两肉都没了,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你图什么?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总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吧?”
冯内侍的喉头滚了滚。
曹公公摸了下手上的扳指:“杂家真不爱动手,但杂家耐心有限。圣上那儿还等着杂家伺候,拖久了,杂家不好交代。”
冯内侍挣了下身上绳子,倒不为解开,而是调整姿势,老老实实跪好了。
“小的、小的之前是翠华宫做事的……”他垂着脑袋,额头几乎碰到地上了,“您也知道,圣上只有心情烦闷时才会多往翠华宫几趟。
小的并非想挑得殿下与国公爷失和,只是想有些小矛盾,让圣上能多惦着些皇贵妃娘娘。
娘娘宅心仁厚,膝下又无儿无女,她对宫里下人都很和善,小的就想回报她……”
曹公公听得笑了起来。
冯内侍只当听不出曹公公笑声里的讽刺,连声道:“小的说的都是真话,小的只为了皇贵妃娘娘……”
曹公公打断了他的话:“常主子知道你这么孝敬她吗?”
常主子仁厚、和善,这话一点不假。
圣上越烦闷时,越惦记常主子,这话也不假。
可要说常主子想要这种回报,曹公公可不信。
常主子巴不得事情少些、更少些,今儿郡主怎么说的来着?
“难怪皇贵妃宁愿闭门谢客都不找人打马吊。”
啧!
冯内侍硬着头皮:“小的一片心意,不求娘娘知道。”
曹公公叹了声。
行,把事情推到翠华宫,又把皇贵妃撇干净,明摆着就是“我可以被抓、但我的路子得干净些”,但这干净的是谁的路子呢?
“杂家很佩服你。”曹公公道。
冯内侍一愣,然后,他听到了下一句。
“佩服你的天真。”
这话如同一桶冰水,在寒冬腊月里,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他听懂了,曹公公不是信了他为皇贵妃付出的“天真”,而是讽刺他竟然以为如此谎言就能过关。
凉归凉,冯内侍也能接受。
曹公公既不信他为皇贵妃做事,那再往前,也就猜个德荣长公主,或是闻太妃,亦或是他在宫里其他接触过的人手。
让曹公公慢慢猜吧。
他咬死是翠华宫就好了。
曹公公调整了下坐姿,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翠华宫管事有一套,你只是个小厨房里做事的太监,连在常主子跟前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好好做了快四年,突然被调走了,是新来的管事太监金公公看不上你。”
冯内侍道:“是,金公公不喜欢小的。”
“之前宫里那么多地方,竟然也都没做久,算起来更久些的,还是德荣长公主府上。”
“可能小的不太聪明,做事不够周全,可有可无的,因此一旦有调动,管事就把小的调了。”
曹公公问道:“所以,杂家很好奇,都调去长公主府了,你凭什么能调回宫里来?谁给你的机会?”
冯内侍的身子僵了一下。
曹公公看在眼里,继续道:“不太聪明、不够周全?初进宫廷、什么都不懂的小太监能在不到半年里就笼络了闻太妃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你这么多年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这之后,曹公公没有再给冯内侍说话的机会。
“杂家让人问过金公公,金公公对你印象深刻,与其说他故意为难你,倒不如说你原就不打算在翠华宫里待着了。”
“讨人喜欢不容易,让人膈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挺容易的。”
“能调这么多地方还能不叫管事们抓到明显的错处、把柄,你有你的能耐。”
“那老太监早几年病死了,但不是没有证词,他最后大半年很念叨,说教过这么多小太监,就数冯尝最机灵,一点就通,伺候人伺候得明明白白。”
“什么叫一点就通呢?宫里那么重的规矩,你学得比谁都快,甚至不用人特意细细教,看都看会了许多。”
“那你是学得快,还是早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