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 第20节(1 / 2)

青陵台 燕折雪 2328 字 1个月前

华潇笑道:“今日出宫打猎,遇到一窝才出生的兔子,我就挑了两只回来。”

华滟欣喜道:“多谢皇兄!”

她亲自把两只小兔子接了过来,兴冲冲地跑回去给骆皇后和华沁看。

骆皇后自然不会反对她养这两只小不点,只是笑着道:“你要和沁儿一起哦。”

她虽不舍,但还是答应分给华沁一只小兔子。

她令华沁先挑。

华沁那时不知是不是被身边人耳提面令过,觊着她的神色,最后犹犹豫豫地选了黑色的小兔子。

华滟嘱意小白兔,自然欢喜,哪里注意到华沁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甘神色。

就这般养了几日,骆皇后吩咐宫人给她们的小兔子送来最新鲜水嫩的青草,她和华沁一同亲手喂养。兔子越长越大,身上的味道也一日比一日重。华滟不以为意,但华沁却很是在意。每次同她一起去喂完兔子后,回来总要命人打水洗漱。因为叫热水的频次太高,华沁还被下人暗地嘲讽过。只是这些,那时的她都不清楚。

华滟记得某日晚上想和华沁一同睡,华沁却借口皇后给她布置的课业还没有写完,她想夜里点着灯抄完,不欲打搅华滟的睡眠婉拒了。

华滟没有在意,只是夜里一梦觉醒,天还未亮,她想起她的小兔子,便没有叫醒守夜的宫人,而是偷偷去了养着兔子的偏殿。

她站在偏殿门口的阴影处,借着月光看到华沁面无表情地扼着小黑兔的脖子,活生生地把那兔子给扼死了。

那年她七岁。

华沁比她大上半年,七岁半。

那夜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华沁都不知道她曾来看过。她回到寝殿,放下床帐,睡下。第二天依旧笑着念书、同骆皇后请安。然后听见照顾小兔子的宫人惊呼,兔子死了一只。

骆皇后遗憾道:“许是离了母兔,还太小了,活不下去。”

她亲手埋葬了那只小黑兔。华沁跟在她身边,和小宫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哭泣。因为兔子实在可爱,很多小宫人们也会偷偷来看兔子。

明明是艳阳天,她却觉得背上生了一丝阴寒。

自然,这点事在皇宫里不算什么,但华滟长在父母的羽翼下,却第一次察觉到了何为人心,能叫一个小姑娘心思缜密地扼死一只柔弱的兔子。

十岁那年骆皇后病逝,她被抱到太子的嘉肃宫由太子妃养了一阵。而华沁,作为皇后没有名分的养女,在宫乱中被匆忙送出了宫。

等到骆皇后葬入皇陵,父皇把华滟叫到跟前,问她想跟着哪位母妃生活时,华滟痛哭了一场,哭得皇帝肝肠寸断,竟允了她一个十岁的小孩儿独居一宫。

华滟一个人搬到了月明宫。她年纪渐大,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大需要乳母陪伴了,身边只留保母一个老成的嬷嬷看着。而乳母惦念她,时不时也会跟着出宫采买的车辆入宫来看她。

她自小和华沁一般长大,华沁未满周岁时被抱进宫来,还在吃奶,皇后自然也给华沁指了一个乳母。而她的乳母和华沁的乳母在一宫共同居住了近十年了,彼此间也算熟识了。自从华沁出宫,她的乳母也被打发回家了。

出宫半年后,某日乳母来探望华滟,无意间提及透过华沁的乳母知晓了华沁在宫外的处境,因为寄人篱下,她寄居的姨母家都说她是被赶出宫的,很是可怜,言语间颇多感慨。

华滟念着她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心软了,禀明了皇帝又把华沁接回宫来。

正好皇帝要给她册封,便一道赐了华沁柔蕙郡君的封号,这下华沁在宫里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后来五六年,她们都渐渐长大了,因为没有住在一块,华滟也渐渐淡忘了幼时华沁所做的事情。

对于这个小姐妹的印象,多是因她柔弱娇美的外表而影响的娇小玲珑与娉婷袅娜。与华滟自己因随太子练武而长成的飒爽英姿截然不同。

原本幼时的记忆早已淡忘,但在华滟发觉行香馆女使身上有伤时,蓦然回想起那个明月夜下,华沁扼死兔子时的淡漠。

既然华沁能从伤害小动物,发展为伤害女婢,华滟不敢细想,这外表无辜的少女心下是否对她起过什么想法。

在尚未真正调查清楚前,她不敢再与华沁同车而行了。

御驾为求稳妥,一路都行驶得较慢。

好在这条去行宫的路是每几年就要走一遍的,路早就修整平坦了,为防止扬尘,更有宫人拿了箩筐往地面上倒细筛过的黄土,好迎接车架。一路上更有早就出发的宫人在各处驿站等候服侍。

虽行得缓慢,但因行宫离上京不是很远,陆路走上六、七天,也就到了。

车辆走得平缓,华滟在车里甚至能看书。保母念叨了几日,华滟便把书丢开,或是出了马车跟在太子身边骑马,在车队里跑上跑后,或是干脆支着胳膊靠在马车车壁上,看一路山水风光。

京畿这一片还算祥和,近几年风调雨顺,时和岁丰,物阜民丰,连道路两旁劳作的农民,看到御驾都会伏地叩头,口念圣恩。皇帝偶尔瞥见,不觉露了笑意。

时至六月,暑气渐升,一路青山蔼蔼,草木蓊郁,时见田间金黄稻穗,或是青葱禾苗,满眼葱蔚洇润,而清流急湍,又有鱼虾跃腾其中,满眼的碎金流翠。而丘陵起伏,青山隐隐,粉蝶纷飞,幽远宁静,空气清新且湿润,较之皇城金碧辉煌的建筑与满身珠翠,显然更为悠远而舒适。

华滟骑马行在御驾旁,身姿窈窕而英姿勃勃,肩上背一张三石的小弓,腰侧挂着箭筒,如遇被车架惊扰的野狍子从林间蹿出,她立刻张弓搭箭,命准放矢,几乎没有几箭是落空的。一路上射中的猎物挂在马后,沉甸甸的一大串。

皇帝体弱精神不佳,太子便要在车队中前后奔波,调拨进度等,偶尔闲下来与皇帝同车,命人打开车厢门望见华滟的动作,两人均笑了,笑里颇有吾家娇女初长成的骄傲。

皇帝望见华滟又策马追着一头小鹿往前去了,心生感慨:“将来不知是哪家儿郎能把随波带回家去。”

奚贵妃翘着兰花指,为皇帝泡上一盏清茶,微微一笑:“永安公主只怕心气高,看不上京城里的郎君呢。”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茶,随口道:“随波是朕的女儿,既是金枝玉叶,若是看不上也无妨。这天下之大,总有能配得上她的栋梁之才。”

奚贵妃掩面而笑,容光极艳,色如春花:“是妾妄言了。”

她柔柔地倚上皇帝的臂膀,娇声道:“陛下,这风吹得妾有些凉,不如把车帘放下吧?”

正好皇帝亦觉得劳累,便揽过怀里的娇躯,低声笑道:“那就依你。”张胜全坐在御驾前宽敞的车辕上,闻言立刻徐徐放下了车帘,合上了车门。也挡住了外面的风光。

皇帝笑着咒骂一句:“你这老货!”

张胜全嘿然一笑,转过身去板起脸来守在御驾前。

七日后,御驾总算到达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