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闻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接通了这个电话。
“老谈,我们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了,我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但我的货是在你船上丢的。”
“我知道。”谈闻军道:“但老杨,你知道以我的能力,我能给的赔偿已经给你了,我没办法按你说的,将你那批机械后续产生的效益一起赔给你。”
“老谈,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就不管了吗?”杨清怒不可遏,“你要知道,我是信任你,才把我的货交给你公司海运,现在你给我运丢了,一句你赔不起,让我看着办,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死吗?你知道我为了这个海外的厂子投了多少钱进去吗?原本这个月我这个厂子就能投入生产,现在设备没了,什么都没了,我都快带着媳妇跳楼了,我不是危言损听,老谈,你今天给不出我一个交代,我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活下去。”
“我知道。”谈闻军依旧平静,道:“老杨,你的困难我都明白,但我能给你的赔偿就只有那些,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原价赔偿你那笔机器,其他的我真的赔不起。对不起,老杨,对不起。”
杨清不想听道歉,他恶狠狠挂断了电话,谈闻军了解他,知道他大概要去他家里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老杨要去家里,他住的远,赶过来最少也要三个小时,你先回去,惠平,带上我留给你的卡去找言儿,带他走,人死债消,后续等诗儿那个案子结了,集团会被法拍,剩下的债务都会得到处理,你不用管,记住,以后无论谁来找你,你都说不认识我谈闻军。”
林惠平还在哭,谈闻亲自替她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林惠平不下去,谈闻军道:“惠平,我们还有言儿,就当为了言儿,去吧。”
谈言成了唯一能挽留住林惠平,不跟着谈闻军一起去的理由,她蜡黄浮肿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与五十年前那个青春靓丽的身影截然不同,但谈闻军依旧能感受到五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惠平时的悸动,他下车,从副驾驶绕到正驾驶的途中,最后吻了一下林惠平,一如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他从路边摘了一朵已经开败了的野花,轻轻替林惠平簪上,最后一次替林惠平拢起被风吹散的碎发,笑着和她告别,就像之前,他每次出海前,站在码头和林惠平告别时一样,那时候他总是说,等我回来,惠平,但这次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上车后,通过后视镜,能看到林惠平站在身后地平线的方向冲他挥手,就像年轻时,送他出海时,每一次的告别一样,微风吹起了她的长裙,她的长发印在朝阳里闪闪发光,谈闻军笑着从车窗里探出头,冲身后的留在地平线另一端的林惠平挥手告别:“再见,惠平,你要保重。”
以前谈闻军还做海员,还需要出海时,每每当他的船要驶离码头,他总会站在甲板上隔着海岸,跟林惠平这么说,时隔快三十年,他又说了一次,只不过这次他再也没说,惠平等我我回来。
林惠平站在哪里哭,她的眼泪就如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她真的很想跟谈闻军一起去了,但还有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