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乎乎又开始飘起来。
楼连丢下枯叶蝶,继续追赶白乎乎。
这片地域其实不大,但花草密集,对于楼连来说赶路速度就下降许多。不知过了多久,白乎乎终于再次驻足,楼连拨开一株月见草挤进去,发现竟有一簇紫色。
在一堆绿和粉中,显得极其突兀。
不过这种花楼连倒是认识。
勿忘我。
不过不是真的,是假花。
白乎乎飘至假花上方,一根很细的条条从身体团里伸出,仿佛是手。
它似乎想拿起这簇勿忘我,但透明的条条却从紫花中穿了过去。
白乎乎愣在那里,转向了引来的狸花猫。
分明对方没有脸也没有眼睛,楼连却觉得,这团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白乎乎在哀求自己。
他走过去,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把假勿忘我刨出来。这东西掉落在这里大概很久了,风水日晒的,假花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碰仿佛就要碎掉。
等他终于弄了出来,却发现,假花下面竟还缀着一个透明小盒子。
塑料果然不容易降解,除了脏兮兮的,还是完好无所的模样。拍干了灰,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一枚戒指。
银色,镶钻。
但是据楼连还算见过世面的眼光来看,这分明也是假的。
从银圈到上面的钻石,都是假的。
白乎乎激动地扑了过来,依然是撞了个空
却在楼连震惊的目光中,卡在了他的几条尾巴之间!
喵!!
楼连吓呆了,抛了塑料盒子后退几步。
白乎乎是无心,楼连也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但两者相撞之时,奇异的感觉涌来,楼连浑身一震,毛全炸开。
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街头报童的叫卖声在车水马龙中响起,人们大多穿着缝缝补补又三代的衣服,排起长队等打电话。
坐在黄包车上的小少爷吆喝着什么,他才大概十岁的样子,穿着贵气,对下人颐指气使。
一簇新鲜的紫色小花被他捧在手里,跳下车后,献宝似地交给了穿着破烂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楼连的第一视角,之所以说是小姑娘,因为楼连发现自己穿着很破很破的裙子。
小少爷说,上海滩要变天了,我要跟着阿爷去北平发展啦。
他又给了小姑娘一条链子,应该是金的,说,等我长大了,我就来找你。
小姑娘把链子放在心口,说,好,我会努力念书的。
楼连猜测,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少爷家丫鬟和长工的孩子。
而且比起举家迁徙,楼连觉得,这位小少爷的家族更像是举家逃亡。
逃亡路上,丫鬟长工,自然都是不要了的。
这应该是刚解.放没多久的年代。
就像无数换汤不换药的悲情口水故事,小少爷当然是没有回来,不但没有回来,还过得人不如狗。
他一生的幸运都在童年用尽,在社会.主.义探索阶段,日子过得坎坷无比,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小姑娘则成为了人民教师,前往北京,起初很受爱戴,但动荡的年岁袭来,同样被绑起来斗,贴了大字报拿红书戴红章的人骂他是娘娘腔,骂他是阶级走狗,要他不得好死。
而此时的楼连,不管是对自己这视角主人的性别、还是发展,都已经惊讶不动了,他就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无能狂怒之余,甚至念起了阿弥陀佛。哪怕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仿佛也快要被这种精神污染逼疯。
好在记忆是碎片式的,不至于真的经历完别人的一生,楼连还能苟。
后来的记忆碎片跳跃性就很大了。
小少爷和身体的主人终于相遇,这次谁也没高谁一等,都是狗,互相舔舔伤口也还能凑合着过。
再后来,错误被纠正,补贴发下来,两人的物质条件终于开始有所起色。
不惑之年,少爷心血来潮买了戒指,附上一小簇勿忘我,当做生日礼物送了。作为交换,丫鬟儿子也送了一枚戒指,还送了本手抄小词,附的是方才楼连才知道名字的花朵,月见草。
他们都没有戴,悄悄放在家里,有外人问起两人的关系,也只说是亲戚。
耳顺之年
记忆到此就中断了。
白乎乎终于把自己从楼连的尾巴里扒拉出来,仿佛气呼呼的样子,无能乱抖。
楼连恍然回神,把那只塑料小盒子捡了回来。
里面的戒指,无论是分量还是价格,对如今这个时代而言,恐怕都不值一提。
但重逾千钧。
楼连愧疚地喵呜一声,尝试着发出人类的声音:你想让我把它还给外面的老爷爷?
白乎乎上下飘飞。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弄丢的呀楼连尝试着用嘴把塑料盒子叼住,无意识地询问道。
白乎乎又开始抖,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楼连连忙闭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紫色小花太脆弱,楼连丝毫不敢碰,但塑料盒子又太大,他把嘴张到最大,也硬塞不进去。
迫不得已,最后只好在白乎乎的死亡注视下,楼连努力把塑料盒子打开了,叼住连在一起的盒盖,这么一串拖着往回走。
白乎乎亦步亦趋地跟着,楼连余光看到,随着他往外走的步伐,这团东西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等他千辛万苦终于重新挤出了栅栏,就看到了外面两个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正抽烟喝酒的不良人士。
俱是一副无聊又逍遥、沧桑又贪欢一晌的模样。
楼连:
操。
小伙子我跟你说,养猫不能这样养,嗝。
这小野猫你捡回来呢,一定要先磨磨性子,否则它根本不认你这主人啊嗝。
唉,如果你家小猫真的就这么走丢了,我实在是对不
老头子惊呼:嗯?你家猫好像真的出来了!!
秦方飞全程一言不发,此时见状,随手灭了烟,低头看了慢吞吞挤出栅栏的小狸花一眼,眉宇微蹙:又捡了什么东西。
嗯?老头子掏出老花镜,有东西?
楼连叼着那只塑料盒子,故意磨磨唧唧走到老头子前面,把盒子放在地上,扬起下巴,看着老头子呆滞的眼神,目光逐渐蔑视。
喵呜。
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愚蠢的人类,先生怎么养猫,干你这无能的人类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少爷:我老婆死了,我好难受。
先生:嗯。
少爷:我老婆的戒指也找不到了,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