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香凝眸认真瞧了谢姝,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少女,欣喜赞叹:“姝儿妹妹果真聪颖好学,嫂嫂自愧不如。”
谢姝骄傲起来,扬起下巴道:“那是,我娘整日说我木头脑袋,可我其实一点都不木头,我只是懒得去想那些无聊之事罢了,我脑筋好着呢。”
贺兰香噙笑附和。
好些日子没见,谢姝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口干舌燥,便喊丫鬟上冰酪解渴。
小丫鬟哭丧着脸,“这都立秋了,不能再给您冰酪吃了,要冰坏身子的。”
谢姝才不听,无理取闹道:“我不管我就要吃!同样是秋日,曹操都南下打仗去了,我吃个冰酪都不成吗!”
贺兰香被这古怪的比较逗笑,笑完,似是意识到什么关键之处,她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视线落在门外鲜艳似火的榴花上,眼眸中若有所思。
秋。
沙场秋点兵。
古往今来,无论大仗小仗,似乎都是从秋日开始的。
傍晚出了谢府,细辛看出贺兰香脸色不对,关切道:“主子可是身体不适?这都两日了,奴婢感觉您便未曾缓过来过,回去还是请大夫给您诊脉看看为好。”
贺兰香皱了下眉,仿佛在专心思索些什么,不愿在琐事上费神,启唇只一句:“回去再说吧。”
主仆三人进了马车,车毂声轰隆响起,马车慢行在青砖直径。
待拐入御街,贺兰香本在车中小憩,忽然听到耳旁嘈杂,睁眼掀开帘子,看到满街巡游的禁卫,不由得狐疑满腹,扬声叫住一个,问发生何事。
对方认出她身份,下马行礼道:“回夫人,邻橦发生暴-乱,蛮匪勾结官员里应外合,于昨夜丑时入城抢杀,我等奉命前往各道城门维持治安,以防乱民入城。”
贺兰香眉头蹙紧,难以置信地道:“邻橦?那里位处京畿,距京城不过五十里,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暴-乱?”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只知知府血战而亡,总兵叛国投敌,谢将军今日一早挂的帅,已经领兵前去镇压了。”
贺兰香听完,头脑一阵眩晕,久久未能回缓。
她知道北方没南方太平,但没想到已至这种程度,三百多年基业的江山,会有朝一日在家门口发生暴-乱,甚至官匪勾结,里应外合。
她又想到前夜自己若真被严崖掳去,远离京城的必经之路便是邻橦,若正巧撞上暴-乱,她简直不敢去想象后果。
贺兰香恍惚难以自持,扶额缓和一二,道:“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她放下帘子,回过脸,神情彻底沉了下去,沉默半晌,吩咐道:“调头,去明德门。”
“求求官爷!放我们进去吧!”
“家没了,我们无处可去了,求官爷开恩放行!”
“我娘快不行了!求官爷放草民进城寻医!”
明德门下,哭声,喊声,哀嚎声,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每个人的衣裳都不辨本色,尽带血污,婴儿惶恐的啼哭声夹在其中,嘹亮刺人耳膜。
门下摆了朱漆拦路栅栏,门兵手持缨枪示威,有人胆敢推搡栅栏,作势便要去捅,虽不动真,足以吓怕普通百姓,使其瑟缩不敢上前。
一片乱象里,人牙子潜在其中,见谁家女儿颜色好些,便拿出金银粮食,蛊惑父母卖女,丈夫卖妻,身后打手若干,似能随时抢人。
第65章 乱臣贼子
贺兰香坐在车中, 将门外一切看在眼里,转脸吩咐:“派出几个身手好的便衣打扮到外面盯着,若发现人牙子, 尽管拖到无人处打死,同伙一并处置。再找两个郎中送出去, 不必顶我的名号,只说自愿救人便是。”
细辛应下, 看了眼外面道:“主子是否要把粥饭一并布施?”
贺兰香摇头,凝眸望着那些乱象, “搭棚布粥阵仗太大, 不能如此兴师动众。民间但起灾祸, 便是世家大族扬名立信的好时候, 等着吧,不出明日,有的是人在城外施粥。”
她放下帘子, 阖眼轻舒一口长气,“其余几道城门,皆以此为例, 回去以后, 就这么去办。”
细辛明了, 依话照做。
回去路上,凉风乍起, 晴朗的天色倏然转阴,太阳隐在乌云之后,光辉尽收, 天地阴翳昏暗,飞沙走石, 像是大雨来临的征兆。
回到府中,贺兰香经搀扶下车,虽提前裹上披衣,仍冷不丁被狂风袭了下身,她抬头看着天上的阴沉,不自禁地道:“要下雨了,谢折的耳朵又要痛了。”
回过神,她皱了下眉,心道我没事想他作甚。
明明前日晚上好悬没被他气死。
贺兰香清空思绪,款步回到住处。
前脚到,后脚大雨便倾盆而至,狂风夹杂雨丝击打檐铃,叮铃一片脆响,院中花草树木被雨点压倒一片,凄凄惨惨,随风飘摇,天地之间已无丝毫清明之色,放眼望去,灰蒙蒙昏暗发黑,偶尔闪过几丝亮光,还是预示雨势凶险的雷闪。
门窗紧闭,房中燃起两盏灯火,温暖柔和的光线透过锦纱灯罩氤氲开,打在贺兰香的脸上,更添动人妩媚。
只不过不知怎么,她坐在春凳上,单手支颏,听着外面的雨打檐铃之声,神情是一成不变的寂静,眼睫未动一下,像在想些什么,又像什么没想。
只有在细辛准备叫医官过来时,她才略恢复些动静,叫住人道:“我累了,伺候我歇下吧,这大雨天的,也少来回折腾了,一切改日再说。”
细辛早觉得贺兰香心情不对,偏又拿不准个原因,这时候也不敢主动张口询问,面对命令只得应下,不做反驳。
灯笼灭下一盏,只留一盏温润小灯作为照明,光亮正合适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