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自己这儿子还需要自己多加照拂啊。
想罢,萧帝徐徐起身,再叹一口气:“还真是与朕年轻时毫无二致,算了,出去看看吧,谁让这不争气的儿子是朕亲生的。”
总管笑起来,连忙取过小太监拿回来的外袍为他披上,而后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走向了殿外。
今夜是个旱夜,这般苦情的戏码既未下雨也未下雪,只有干燥的空气和微热的晚风。
热得萧祁颂额角的碎发都贴在了脸上。
他安安静静低垂着头,倏忽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旋即眼眸一亮,抬起头来。
“爹爹.”
萧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张了张嘴:“同你说了多少次,这里是皇宫,在外人面前不能再喊爹爹。”
萧祁颂抿了抿唇,既不答应改口,也不再出声叫爹爹。
真是从小就这么执拗。
萧帝叹了声气,再次肃声启唇:“你这般长跪不起是何意?难道,是想逼迫朕向你妥协吗?”
话落,他急忙摇头否认,用膝盖往前走了两步,扯着明黄的袍角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阿莹她如今性命垂危,儿臣不能弃她于不顾,若父皇要罚儿臣,还请看在儿臣此次赈灾的功劳上,待阿莹痊愈后再让儿臣受罚。父皇,儿臣求您了。”
他终究还是改了口。
萧帝重重呼出一口气,这阵子因为处理传染病的事,身体本就疲乏劳累,现下还要来处理自己两个儿子的感情事,真是令人心烦。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里不知不觉裹了层躁意:“莹儿的身体自有太子看护,你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御医,难道你在身边照顾她就会好起来吗?”
说完,他顿了一顿。
本意是想出来好好相劝于他,但没想到自己没说两句,心头便忍不住涌上一股烦闷。
于是为了父子之间能平静的说一次话,他深吸一口气,破天荒地放软了语气:“颂儿,这个时候就不要给朕添乱了,待此事过去,朕一定好好嘉奖你此次赈灾,可好?”
闻言,拽着袍角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起青白之色。
看来父亲这是不打算答应自己的请求了。
萧祁颂望向他,眸子里含着几乎偏执的执拗,再次乞求道:“父皇,儿臣不要奖赏,儿臣什么都不要,求您让儿臣陪在阿莹身边,她需要儿臣!此次之后,您无论要罚要贬,儿臣都心甘情愿。即便是您将儿臣贬为庶人,儿臣也愿意!”
“你!”萧帝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逆子,真是逆子。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是吧?行,既然你这么爱跪,那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旋即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明黄背影,萧祁颂的头徐徐低垂,像难得落败的常胜将军,原本挺拔的脊背也逐渐弯曲起来。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膝盖前的地板上,晕出一片小小的深色痕迹。
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息之后,无数水滴开始接连不断地砸在地板上。
他抬头望天。
这旱夜,竟开始坠雨了。
天边破晓之时,卜幼莹仍旧未醒。
萧祁墨满怀期待地睁眼,却又不免布上一层失落,他的手仍握着她的,因而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愈来愈低。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真的会生死难料。
这一夜他其实没怎么睡,只是阖着眼眸休憩,但凡周围有一点动静便会让他睁眼。
可一夜过去他睁开数十次眸子,却无一次是她发出的动静。
浓重的无力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强打起精神,起身唤来未央,询问道:“御医那边如何了?可有进展?”
未央颔首:“回殿下,御医院那边彻夜研制,听说是有了些进展,但目前仍在试验当中,也许今日便能完成。”
说罢,见主子下地,便自觉取来衣袍玉带,为他一件件穿戴整齐。
萧祁墨自己整理好衣襟,又问:“二殿下那边呢?”
“听勤政殿的人说,二殿下在殿门前跪了一夜,想必此刻还跪着呢吧。”她回道。
而此时此刻的勤政殿外,正如未央预料的那般,萧祁颂仍跪在原地,一步都不曾离开。
一夜过去,又淋了场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他亦是早已脸色苍白、嘴唇失血、强壮的身躯也在摇摇欲坠。
若不是还有一股意志撑着,恐怕连他也要倒下去。
到底是亲生父子,早上醒来的萧帝发现他还跪在殿外,心里是又疼又气。
可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萧帝叹了口气,唤来身边总管吩咐了几句,后者便颔首走了出去。
半阖着眸的萧祁颂一见总管走过来,立刻打起了精神,一双乌青的眸子期待地望着他。
“殿下,您起来吧。”
总管躬身,与他低声耳语:“陛下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他眼眸便如黑夜里燃烧的火把,唰的一下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