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冕默然无语,心中只觉得这个芙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倒不是遭遇可怜,而是她已经走进了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一个死局钻进了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也许她的遭遇值得同情,可是受难之后的她反而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同样令人愤恨。
这样地人,心理已经变态灵魂已经扭曲。在她地眼里,除了仇恨与偏执,已经不剩下其他的东西。
芙玉越说越激动,已经由啜泣变成了号哭:“在中原,胡人地地位本就不高,更不用说是胡人的女子。我带着黎歌孤儿寡母从流放之地回到洛阳,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是奇迹了!我能靠什么?我只能凭借女人天赐地本钱来营生!刘冕,你能想像一个贵族的王妃逼着自己跳进风尘的火炕时地那种心情吗?如果死是一种解脱,我真想死一千次一万次!”
芙玉锤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大叫。满头的秀发也散乱开来:“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黎歌。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可她是百济皇族唯一的血脉。这么多年来我把她视为亲生,而且我自己没有嫁人没有生子,就是怕我自己的儿女分走我对她的关爱。刘冕,我承认我让黎歌接近你有利用你并伺机报仇的意思。可是我心中同样非常地矛盾。因为黎歌她喜欢你其实我要报仇真的很简单。随便在茶水中下个毒或是派个刺客把刘仁轨和你们给杀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我犹豫了,因为黎歌爱你。她很单纯,单纯得就像山涧的清泉没有一丝的杂质。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孤僻的性格。谁也不搭理。唯独把你放在心间摆在无可取代的位置。我怕我杀了你,会对她造成无可挽回地伤害所以我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徘徊。”
刘冕不动声色静静的听,心里却暗自**了一下:看来,她还没有完全泯灭良知至少在她灵魂的最深处,还有一个人是值得她惦记的黎歌!
“我对不起扶余丰,我很惭愧很多次我在梦里梦见他。问他要不要放过你。他都不说话”芙玉哭得更凶了,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我的心,永远在挣扎,就像在火上烤一样,好难受好难受,没有一个人能替我分担。每次夜半惊醒时。我都担心我会崩溃。但是我都必须咬牙坚持下来,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
刘冕的眼角轻轻的**了一下眼前地这个芙玉,更像是一个病人。一个患上了严重心理疾病的病人的。诚然她的罪行不可饶恕,可是她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全然是她一个人地责任。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一个时代悲剧的牺牲品。当年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之争,最后由大唐介入摆平了一切。整个朝鲜半岛归于一统只剩新罗一国。这对于大唐来说,是光辉的一笔可是对于百济人来说,则是灭国之痛。
站在客观的角度,芙玉有罪,但没有错。她忠于她的国家与爱情,只不过采取了一种偏激的做法。
刘冕摇头。慨然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知道眼前地这个芙玉,才是真正地芙玉。这么多年来。她恐怕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宣泄过感情。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地精神抑郁症患者!
“你叹什么气?你应该笑啊!”芙玉伸手抹着脸上的泪痕,却把脸抹得一团花,同时边哭边笑道“你很聪明,洞悉天机。如果这一次出征的人当中没有你,我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逼反黑齿常之,让他率兵杀奔辽西,匡复百济。二十多年了,百济的臣民们恐怕都忘记了自己的国度与荣耀。可是只要有人振臂一挥,他们就能惊醒过来---对大唐来说,我是罪无可赦的罪人。可是对百济来讲,我纵然是失败了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就像当年我的男人扶余丰一样!他在白江口被你的祖父击败了,生死难料。可是在我心中,他就是盖世的英雄!”
刘冕对她实在没了言语。匡复百济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黑齿常之仰或是更厉害的角色,也从来想都不敢想。她一个女人却在做着这样天真的美梦。
可恨、可怜、可叹!
“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芙玉渐渐止住了哭泣,神色反倒变得平静“事到如今,我就听凭你们发落吧。其实我也早就料到了我会有今天。事到如今我没有别的愿望了只希望黎歌将来能生活得好一点。刘冕,黎歌对这一切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你可以将我碎尸万段,但我求你,一定要保全她!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可以伤害她!”
刘冕凝神看着芙玉:“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主动伤害任何人。反倒是你,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对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不是说你连累她而是,当她知道实情以后,会作何感想?这么多年来,她就把你当作是亲娘与你相依为命。她对你的信任无以复加。可是,你一直将她蒙在鼓里还一直都在利用她芙玉啊芙玉,为了你那虚无飘渺的理想和假想的杀夫之仇,你做这一切,值得吗?”
一席话说得芙玉又痛哭起来,她掩着脸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哎!”刘冕叹了一声,也无语以对。
过了许久,芙玉仍在抽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黑齿常之来了。
他进门看到眼前景象先是惊了一呆,失声道:“刘冕、芙玉,你们这是?”
刘冕上前关上门将黑齿常之请了进来:“大帅请坐。今天的事情说来可就真的话长了。待末将跟你一一讲清楚。”
黑齿常之愕然的睁大眼睛点了一点头:“好吧,你说。”睛慨然长叹一声,摇头:“月娜王妃,你这是何苦呢?”
“月娜王妃?”刘冕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是啊!这是她当年的封号。”黑齿常之一脸的痛苦神色,悠然道“当年她嫁给扶余丰王子的时候,还是我去迎亲护送当时她是多么纯洁善良的女子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