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商量后认为,虽然他们不敢直接把人弄死,但是下几种慢性毒药,慢慢把人熬死也是可行的。李越本来就是病秧子,刘瑾又是个老东西, 只要做得隐秘些,想来也无大碍。于是, 他们急急修书一封,让宣府镇守太监邓平先稳住李越,然后再伺机动手。
邓平可是个墙头草, 在被月池吓住的前提下, 他怎么敢冒这样的风险。他嘴上虽然应下了, 但根本没做出任何实际动作。张永和谷大用被邓平的拖字诀糊弄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他们心知那边的中官是指望不上,只能自己找人去宣府。
然而,李越在饮食上太过小心谨慎,他们派去的人根本连李越和刘瑾的住所都接近不了,更别提下毒了。正在他们心急火燎时,萧敬拿着一件李越进的皮袄入宫,圣上还迫不及待地穿上了!
这可太可怕了,他们怎么忘了,李越是李东阳的学生,李东阳又和萧敬交好。李越根本就没把注全部压在他们身上,他还去拉拢了萧敬,试图通过萧敬,重得圣心,再回宫中。
谷大用服侍朱厚照用完了膳,待他再睡过去之后,才敢去找张永。张永早已得到了消息,早已是愁眉不展。他盘腿坐在临床的大蕃莲织金条褥上,手中捧着一碗早已凉透的人乳。谷大用坐在了他身旁,说罢了前因后果后,道:“难不成萧敬就甘心刘瑾再回来?他不也想他死,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张永摇摇头,他将小银盅放在了小几上:“只要汝王世子一案的风头还没过去,就还不到杀刘瑾的时候。”
谷大用两道眉毛都拧成了疙瘩:“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吃白饭的不成,怎么会到今天都没个结果。”
张永冷笑一声,他道:“大用,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哪里是东厂和锦衣卫不尽心,而是万岁不想此案告破罢了。”
“万岁?”谷大用一脸呆滞,他不敢置信道,“万岁为何会这么做?”
张永目光幽深:“好钢当然要用到刀刃上。你忘记了戴家一案了吗?”
时任都御史的戴珊三个孙儿被害,最后被查出的真凶是户部侍郎陈清。而陈清正是最反对设立东官厅之人。皇上借戴家一案,一举除掉了数个反对者,成功成立了东官厅,开始了他的练兵大计。
谷大用打了个寒颤:“皇上打算借汝王世子一案故技重施?”
张永悠悠吐了口气道:“只要汝王世子一案一天未告破,就是在文武百官头上悬了一把利剑,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大阅这般轻易地举行,还不是有这把钢刀悬在头顶的缘故。万岁借这一大案震慑群臣,又趁机将京军的兵权尽握于手中,待到精兵练成之日,这世上还有谁敢来捋虎须呢?”
谷大用道:“可万岁这些日子对文官多加提拔,又对年轻的勋贵子弟十分优待。朝野上下除了为演习起了些争端,其他时候都是一片和乐……”
张永呵呵一笑:“赶驴赶牛还要给一把草呢。要总是拿鞭子抽,还不得尥蹶子。要不是这场大阅,我也被蒙在鼓里了。”
谷大用恍然大悟道:“除了京军,还有边军呐。那么,万岁派李越去宣府,莫不是……”
张永道:“应该是了,真不是流放那么简单。若宣府有大事将生,刘瑾难保不会趁势而起。这个老东西可邪门得紧。”
谷大用打了个寒颤:“那咱们……”
张永将手中的人乳一饮而尽,半晌咬牙道:“还是低头吧。和李越暂时合作。及时立下大功,才能更好地往上爬,否则等到军队起来了,朝中文武制衡,哪里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
谷大用犹疑道:“他会不会因暗杀一事记恨咱们?”
张永失笑:“他连刘瑾都能容得下,又岂会容不得我们。”
谷大用一愣,他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东暖阁中,朱厚照服了药,一觉初醒,就要看奏疏。萧敬度其心思,将月池的奏章放在最上面。朱厚照一目十行看完了奏疏,又将内阁的票拟默念了几遍。他冷笑一声:“朕说呢,怎么又好端端地来献土仪了。原来是又有用得着朕的地方了。”
萧敬受李东阳嘱托,他道:“万岁圣明烛照,富有四海,所做决断,皆是出于大局,又岂是几件土仪能够左右。若是于国于家有害,就是送座金山,您也未必看在眼底啊。”
朱厚照挑挑眉:“萧公公,你是说,他不是为了让朕批准才送得礼,那你说说,他是为什么?”
为什么?萧敬腹诽道,他压根啥都没送,我能掰出什么,掰他日夜担忧您的安危吗?那万一见了面,那小子还是板着脸,那不就完了。
萧敬不敢直说,只能转了个弯道:“老奴只是觉得,李御史是个重情义的人。”
朱厚照没有答话,眉目却明显舒展开来,他将月池的奏本递给萧敬:“你怎么看?”
萧敬明明早就看过一遍了,但还是接过来,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遭道:“老奴以为,诸位辅臣的票拟甚是有理。不妨让李御史将其主张,在宣府试行一段时间,若果真有效,再推广不迟。”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好吧,就让他去试试。你代朕朱批吧。”
萧敬躬身应道:“是。”
朱厚照在举行大阅和允准月池的尝试时,万万没有想到,这会带来一场怎样的新风波。
洪武爷建立明朝之后,对逃到草原上的北元从未放弃打击,在他的努力之下,北元的大汗脱古思帖木儿汗败亡,中央的蒙古汗廷至此衰落,其麾下的各个部落趁势而起,形成了各方势力争雄的局面。到了洪武末年,北元分裂为了三块势力,分别是东蒙古鞑靼、西蒙古瓦剌和兀良哈三卫。
兀良哈三卫名义上是明朝的藩属,实际却是墙头草,有奶就是娘,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而东蒙古鞑靼和西蒙古瓦剌一直以来都在为汗位的归属以及兀良哈三卫的控制权而争斗。为了获胜,他们甚至争相和明朝结交,希望能够借助明廷的势力来打压对手。
永乐爷登基后看到这种局势,果断采取拉一个打一个的做法,鞑靼强盛了,明廷就助瓦剌一臂之力,瓦剌势大了,明廷就和鞑靼一起来把它压下去。在永乐爷的有力运作下,漠北的战乱从未停歇,北元陷入了内斗,自然也无力对大明造成威胁。
而仁宣朝时,由于前期国力消耗太大,两任皇帝都开始注重休养生息,不再大规模地掺和到蒙古内斗去,但他们也放松对蒙古的控制,就在这段时期,瓦剌部壮大,也先一统东西蒙古。
本来即便如此,只要大明天子脑筋正常,也不至于对明朝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可谁让宣宗皇帝的继承人是英宗朱祁镇呢。一场土木堡之役,彻底改变了局势。明朝再也不是左右蒙古局势的推手,而成为了被劫掠、被袭击的一方。
而在蒙古内部,瓦剌部的也先被自己的手下刺杀,蒙古的一统成为了泡影。至此,马哈古儿吉思汗、摩伦汗、满都鲁汗等人相继登位,又为臣子所杀。漠北又陷入了混战中。
直到鞑靼部落出现了一位英主,蒙古才有了统一的希望。他就是成吉思汗的第十五世孙——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在明廷他被称为鞑靼小王子,在蒙古他的尊号是达延汗。
达延汗是在七月中旬收到关于明朝的情报,那时他正准备出发和手下的勇士们围猎。
前来参加围猎的勇士聚成了半弧形,他们跨下的骏马不住地打着响鼻,磨着蹄子,却在主人的拉扯下不敢跑出去。而马匹们的主人——各位骑士却不敢动作,他们齐齐望着金帐的方向,心中纳罕,为什么大汗迟迟不来。
正在他们疑惑时,金帐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欢呼。达延汗和他的大哈敦满都海福晋来了!
汗王今天头上戴了一顶嵌宝石的钹笠帽,身着织金锦所制的质孙服,腰间束着一条金带。他胯下的白脐甘草黄马奔驰如飞,在众人的山呼万岁中,冲进了围猎圈的中央。
而满都海福晋紧随其后,她头上戴着一顶顾姑冠,一旁插着一根蓝孔雀羽。跟在福晋身旁的是她的长女索布德公主。索布德公主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窄袖袍,骑着她的红色骏马疾驰而来,就像一朵红云落在了人海中。
达延汗环顾四周精神奕奕的勇士,适才脸上的愁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拔出腰间的金刀,指向遥远的前方,喝道:“出发!”
第198章 流水无心恋落花
说不定,我们也能够俘虏一位汉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