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华丝毫不生气,继续憨笑:“之前是咱不对,可那时穷,没办法,小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医生都说了,三岁前要动三到四次手术,还不一定能治好,没有五六十万块钱根本下不来,咱们一是没钱,二是这钱花了,也不一定有好结果,这不我才想着给有钱人家养,才能救他一命。”
“你不是给,你是卖!你是畜生,你是禽兽!”
陈子华依然嬉笑着哄她:“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性,我当时也是迫于无奈,你看,最终结果是好的,咱们孩子现在大小也算个富二代,病好了,身体倍儿棒,生活幸福,要什么有什么。再说了,后来你设计报警把我抓了,我坐了足足六年牢才出来,我可一句都没有怨你,谁让我永远最爱你呢?”
孟真真呸了声:“恶心!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男人!”
陈子华瞬间怒道:“孟真真,老子为你坐了六年牢,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你就杀了我吧……”孟真真抬起头,眼中透着无限的疲惫。
两人对峙了两三秒,陈子华的眼神又柔和下来,恢复了笑脸。“别这样,真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最爱你,你怎么对我我都会包容你。现在,先解决手里这桩难题。理智一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只能想办法解决。要不然,”他摇头叹息一声,“我进去了,枪毙了,不要紧,可大家都不好过啊……”
“你!”孟真真盯着他,他却还在憨憨笑着。
28
在陈子华一番威胁下,孟真真只好坦白地把何超龙与她结怨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陈子华反复检查何超龙手机上的信息,确认了何超龙被物业公司辞退后,又被王慧提了分手,他在江北没什么朋友,从物业公司宿舍搬出来后,临时租了间很便宜的隔断房,今天来找孟真真之事,事先也没告诉任何人。对于这样一个大城市里的边缘小人物,只要把何超龙的尸体处理妥当,何超龙之死暂时也无人知晓。
孟真真很清楚,处理何超龙的尸体,陈子华一人即可,可是陈子华偏偏以他一个人抬不动为由,要孟真真协助,目的就是让她成为“共犯”。当下他可以以董浩然为由,威胁孟真真不能报警,可几年后呢,董浩然长大后呢,或者孟真真有了其他想法也未可知,只有把两个人绑到同一条船上,陈子华才能彻底放心。
陈子华从储物间里寻到了一把园艺锄头,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租客留下的,又寻出了一个化肥编织袋,将何超龙的尸体装了进去。
孟真真看着他低头忙活,目光不由得瞥向了旁边的那把凶器——扳手,身体慢慢靠了过去。她心中思索起来,陈子华将来若是被抓,董浩然亲生父母的身份就会暴露;如果陈子华没有被抓,恐怕他会一直以此来威胁孟真真。只有陈子华死了,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别发呆啊,愣着干吗?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好好善后才要紧。”正恍惚间,陈子华抬头催了一句,还兀自以为孟真真是因为第一次面对尸体而害怕。
“哦。”孟真真淡淡应了声,协同将尸体装进袋子。
随后,陈子华细心地将房间里收拾妥当,把两人身上沾染血渍的衣服脱下来打包带走,又将地上的血迹反复擦拭,完全消除了痕迹后,又用洗衣粉擦洗好多遍,才稍稍放心。
此时夜已深,尽管屋外走廊寂静一片,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子华不敢托大,万一途中被人撞见,那就公安局走起了。他让孟真真开门查探,确认外面无人后,他拖着编织袋快速走进了楼梯通道。孟真真在前面探路,以防在楼梯通道里撞到不速之客,虽然大半夜漆黑的楼梯通道里遇到人的可能性不高,但不排除寻求刺激的男女半夜在此媾合,一旦撞个对面,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地从楼梯通道走到了地下停车库。
陈子华让孟真真留在楼梯口等候,在孟真真吃惊的目光中,他坐上了一辆颇有档次的奥迪轿车,将车倒到了楼梯口,停好车,打开后备厢,将编织袋装上车,招呼孟真真上车。
陈子华让孟真真坐到汽车后排,尽管从何超龙的手机信息判断,他来找孟真真这事没告诉过其他人,但以防万一,如果警方事后得知何超龙失踪当晚找了孟真真,又在道路监控中拍到了孟真真坐在副驾驶位大半夜外出,两个人都给不出合理解释。
陈子华开着车,驶出巧克力公寓,他看到后视镜中的孟真真一言不发,便找话聊,试图打破压抑恐惧的气氛:“这不是我的车,是我老板的,我现在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司机兼保镖,月工资八千块,怎么样,不错吧?”
孟真真白了他一眼。
“我可不是给普通人开车,我老板赵泽宇是江北的大人物,家里头全是大官,他自己搞投资、搞房地产,身边人都老有钱了。你知道花姐吗?你大概不知道,江北的田花花,花姐,以前是夜总会的老鸨,我老板早些年看她为人机灵,就提携了她,结果呢,她现在是好几家夜总会、大酒店的老板了。还有之前跟着赵老板的司机、员工,好些人现在都是外面的大老板呢。现在我跟着赵老板,说不定哪天他也会提携我一把。”
陈子华颇有几分得意,在他看来,能给赵泽宇开车,那是极其有面子的事。
孟真真不屑道:“这么厉害的老板,怎么就被你攀上了?”
“这不是我找了你那谁给我介绍的工作……”
“你找了谁?”孟真真狐疑地看着他。
陈子华咳嗽一声,改口道:“那谁,我找熟人介绍的。”他马上绕开这个话题,说:“我刚给赵老板开车几个月,得好好表现,不能偷懒。赵老板经常应酬得晚,我负责晚班接送,平时白天要睡觉,所以我隔了许久才有时间来找你。”
“我只盼望你永远不要来找我。”
“那怎么成,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想着你呢,咱们可是一家人。”
“想着我,还是惦记我的钱?”
陈子华眉头一皱:“什么钱啊?”
“你要找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跟踪我,又撬门进我家?”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先摸一下底,看看你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了。”
孟真真冷笑,戳穿他:“你是最近赌博又输光了钱,想到我攒的钱不敢存银行,肯定放在家里,才撬门进来的吧?看看我这些年攒下多少钱,你好全部偷走?”
“怎么可能呢?你的钱,我的钱,不都是咱们的钱吗?再说了,上回那一万块我也没拿啊,我现在可是有正经工作,你放心,我改过自新了,以后啊,我会好好对你的。”
孟真真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陈子华嘿嘿一笑:“这不是你想不想,我们的关系,是一辈子都扯不断的。”
孟真真把指甲掐进了肉里,别过头,痴痴地望着窗外。
夜色漆黑如墨,寻不到光亮。
29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穿过一大片没有路灯的盘山公路,又经过了一座桥,开往一处路标叫“桉口乡”的方向。
又行驶了几分钟,车子来到了一处路边的缺口前。缺口上方是依山开凿的泥土路,路的宽度只允许一辆车通行,一侧靠山体,另一侧是斜坡,泥路中间是两道深刻的轮胎印,这种路在山区农村很常见,一般是乡政府为山上居民修建的简易通行道路,方便拖拉机运送物资和山上的毛竹、土特产。
陈子华踩下油门,车子一鼓作气朝着泥路冲上去。车子在泥路上颠簸,孟真真望着窗外,车子边缘一侧似乎随时会轮胎悬空,不由得心悸,不过转念一想,死,也是一种解脱,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坦然了。
陈子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这几年政府都在搞‘山民进城’,拆掉山上的房子去县城买房落户,每个户口补贴几万块,桉口乡的这片山头好几年前人就全搬出去了,山上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待会儿找个树洞把何超龙给埋了,哪怕将来被发现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说不定啊,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孟真真警惕地问:“你来过这里?你还杀过人?”
陈子华夸张地咧嘴:“怎么可能啊,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样子吃得了杀人放火这碗饭吗?以前有一次,庄家组织赌客到这山上赌博,在这种地方搞散场,不怕被查到,我才知道这片山头没人。”
这个社会上爱赌博的人极多,所以便有一些庄家不定期地招徕没多少钱又好赌成性的赌客,男女皆有,组织野外不定点的临时赌场开赌,通常是由几辆破面包车接送,挑选的地方也往往是没有人迹的穷乡僻壤,尤其像这种山上村民都已迁入城区的山头,只要不是内部人举报,警察哪儿能知晓赌场都开到山上去了。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那些好赌成性的烂人为了过把瘾,全然不顾山上的蚊虫叮咬,精神力极其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