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左右都没有一丝空隙,全是土石,棺材边照样是被巨力砸碎,从表面的碎裂可以看出,他们敲击地很聪明,从最下面的棺材边敲击,这样做打开了缺口,上面的棺材板还能支撑住,不至于导致塌方。
我爬进来时候扬起了一片尘土,警用手电的灯光不如神火手电聚焦,照着的都是灰尘,我只能趴着一动不动,等待灰尘小一些。我确定了里面没有机关,却看到令人气愤的一幕。
棺材被砸开的地方是宽面,一个一米多的不规则窟窿,蛐蛐他们很粗暴,并不是摸东西,而是一把揪住古尸的衣服,将他往外拽,古尸早就脱水,很脆弱,加上空气的氧化作用,大力之下,尽然寸寸碎裂。脑袋和胸口挤压在一起,腿部的骨骼从裤腿里掉出来,头戴的帽子上似乎有一些装饰,被蛐蛐他们一把扯下,帽子丢在了一旁。甚至于砸坏的棺材旁边还有几块黄褐色的人骨头。那古尸的脑袋还留在棺材里面,可想而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猜测,盗墓的人应该很着急,似乎时间不够了,也可能就是一个门外汉。这古人是个男的,居然穿了一身官服,但这官服很奇怪,帽子是西境普通的瓜皮帽,靴子是厚实的毛毡靴。这种打扮简直有点不伦不类。
我将这官服展开,看到是五品文官白鹇补服,但白鹇却不似我看到的那种栩栩如生的感觉,反而有点……假,而且没有腰带,我很确定这不是被盗了,因为官服上扎了腰带会有很深的褶皱,这种褶皱经过百年的定形,会有一种灰尘的明暗交界,甚至是尸油的侵染,但这官服很展。
我摸了摸料子,也不对,这五品文官补子图案为白鹇。白鹇鸟取其行止闲雅,为官不急不躁,并且吉祥忠诚,所用布料一般是江浙一带的真丝绸缎,职位越高的面料越好,这堂堂五品大员的布料却是个细布染的。
我在古尸上摸了摸,我不确定是不是将顶戴帽子放在了墓穴里面,棺材里是没有的,有没有带朝珠也看不出来,毕竟尸体损毁太严重了。我将官服拉了起来,看见这古尸穿着大管裤,这倒与年代是符合的,只是这裤子在裆部还有几个补丁。大概是骑马骑破了,又舍不得丢掉,补了补继续穿。
做为清朝的官员来说,这就有点过分了,清朝的官员,尤其是下葬,那讲究可多,必须是生前准备的最好的衣服,长穿的一套放到墓穴里,做为死后的换洗,剩下的会送给穷人。哪儿有穿着补丁下葬的。而且这棺材下葬的未免太不讲究了,我最初还以为是某个牧民草草下葬呢。
我用手电照进了棺材的角落,与我想的一样,几个角落上的灰尘厚实且平整,就是说没有任何陪葬品,倒是在棺材的最里侧,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小棍儿,我伸手将它摸了出来,一看居然是个毛笔,毛笔头儿早就酥了,我取出来的时候,笔头掉了,看来这古尸还多少有点文化。
再没有其他的陪葬品,如果有也在这古尸的身上,一时间,我有些看不懂。
外面,李 青武喊道:“哎!那个……怎么样了?我们的人就剩下这边还没有搜集证物了。”
我慢慢地爬出来,将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李 青武听得青筋直跳,说道:“畜生那!也不怕折了寿,为了一点点文物,这是丧尽天良!”
另一个警察说道:“那这下面的人有意思啊,是不是个清官啊?”
我说道:“不太像,清朝的官员很有意思,如果是贪官,墓葬里要奢华,各种你想不到的好东西都会埋下去,不会考虑留给后人,但凡是清官,那必须要有墓志铭,甚至是自己身前的功绩,比如,给皇帝谨言,被打了一顿什么的,这下面的古人,什么都没留下。也就是说,做人总要图一样,要么是名望,要么是利益。”
另一个警察说道:“呵呵!指不定是个冒牌的。”
哎!他的话突然提醒了我,瞬间,我苦笑了起来,是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了。我说道:“看来你是说对了,在清朝那会儿,家底殷实的人家也是可以穿官服下葬的,这还有点讲究,和风水上讲的人死望天愿一个意思。”
“师傅,你给讲讲呗。”一个警察很有兴趣地说道。
这个也没什么神秘,就是人死了以后,穿着官服下葬,见了阎王爷,那等于是找阎王爷讨要一份当官的工作,古人死了穿着官服,那可以给阎王爷省一套衣服,直接上班就对了,同时呢,也留给后世一个美好的祝愿,希望以后的子孙能够升官发财,所以呢,民间就会仿制一批官服,做为下葬的服饰,这种下葬的官服也多是以文官的官服样式。
也有一说,意思是这人生前功名没考上,但自己感觉是文学水平那是登峰造极,可是怀才不遇,这死了那就自己给自己封个官,了却了这辈子当官的梦想。
我讲解完,众人是恍然大悟。
李 青武说道:“你觉得大概被盗的文物多不多?”
我想了想,说道:“我认为不是很多,这人家里看似殷实,但下葬方式非常草率,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就有病,这家人举族搬迁,死在了路上,没有匠人造墓,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埋了,也可能是这个人在族内并不受待见,死了便死了,死了之后,那就给族里的后来人做个贡献,穿个官服,等子孙们也去了,万一在阴间是个官儿,那还能攀攀交情。”
李 青武显然没有另外两个警察好奇心重,他的目标全在案子上,时不时地看看表。
我正要再次下另一个盗洞,一个警察说道:“你说有一个家族,但是在琼博卡这个地方没有听说有哪个家族啊?”
我愣住了,看着这个警察好奇的脸,我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有什么理由来到琼博卡这个在当时来说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会点文墨,也没有穿着什么皮袄和羊毛坎肩,从死亡时的穿戴来看,这古尸应该死于冬季,但这穿着在西境的冬天那是会冻死的。
第146章 披甲人的奴隶
一个画面在脑海里展开,我有点肯定他的身份了。
我看向了天空,湛蓝的天空中,云朵被细风吹成了薄溜儿,就像一块白底子的幕布,我看到一个落寞的人,他的身上穿着破旧的长袄,背着一个破旧的褡裢,一步一步地走在草原上,他日耕而作,日落而息,原本细嫩的手变得粗糙。
每一个夜晚,他看着漫天地星斗,想起了曾经的辉煌,那时候他还在皇城,他也是一个富家公子,也能摇着扇子,手里把玩着一个文玩,带着三五奴仆,看着错身而过冲他暗送秋波的少女。
可一切的转变来得令人措手不及,皇上的一道圣谕,令原本幸福的家支离破碎,父亲被斩于菜市口,或许是某个大臣念旧,在皇上面前说了两句软话,最终,他没有被斩,但下场还不如被斩。
他跪迎圣旨,太监像看着一个可怜虫一般地看着他,说道:“着发配西境,与披甲人为奴。”
他颤颤巍巍地叩谢,原本那些阿谀之人此时此刻躲了个干干净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出生的皇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个广袤的草原,带走了他的希望,带走了他的梦想,带走了他的爱情。
每日劳作之后,他会点着油灯,在一块羊皮上写下他的忏悔,并且托人寄给京城曾经的好友,希望他能帮他在当权者那里美言几句,以便可以重回京城,哪怕在京城做一个乞丐,也好过在西境这个无人惦记之地做一个活着的人牛。
可是,终究是没有等到,终于有一天,他干不动了,也绝望了,他受不了西境的冷,受不了由一个高高在上的才子变成了一个每日与砍头曼相伴的农夫,受不了被披甲人调笑和鄙视。他从那个到了琼博卡之后,便不曾打开的背包中取出了离开京城时买的寿衣,他看着这官服,想起了以前,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幻想着未来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真的穿上五品大员的官服,在皇宫前,替皇上指点江山。
这想象让他不知不觉地穿上了官服,他的眼前不再是昏黄如豆大的黑灰油灯,而是珠光宝气的大殿之上,周围的群臣在冲他微笑,皇上在对他赞许,他一把推开了大门,他看到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少女在冲他盈盈巧笑。少女朝他伸出了纤纤玉手,那如葱段般白嫩的小手就如这屋外皑皑的白雪。
他笑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支写了无数封忏悔信的毛笔在空中画着,那是他在给皇帝献言献策时的龙飞凤舞,那奏章一气呵成,惊天地泣鬼神,连这冬夜的星斗都化成了奏章上的蝇头小楷。
他伸出手想抓住这一切,可寒风吹过,他醒了,他看到的依然是在这漠北草原,寒风凛冽中还夹杂着披甲人身上的体臭,他的笔掉到了地上,他栽倒在地,冰冷的雪没有让他感觉冷,相反,他感觉到了暖,他又看到了曾经自己在秦淮河畔,烟雨画舫上,俊俏的红馆温暖的身体搂着他的身子,慢慢地飘远,飘远……
他冻死在了普通的寒冬中,第二天,早起的披甲人发现了他,披甲人也很发愁,彼此间都在议论,这是一个曾经京城里的能人,就这么死了,万一上面追查下来,最没地位的他们肯定是要受到责罚的。
其中一个披甲人是过来人,他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样的人太多了,就算上面找过来,人死为大,我们呢,也只用好生安葬,就行了!”
另一个披甲人问道:“那我们把他葬在哪儿呢?”
之前那个披甲人想了想,说道:“就红柳林子旁边,那不是有一块黄土地嘛,我觉得那位置好,没有石头,随便挖个坑儿,埋了就是。”
一个披甲人想上去扒了他的官服,却被说话的披甲人制止了,说道:“就这么下葬,还有他的宝贝,那个破笔,一块埋了。以后真的有上面的人找过来,咱们也说得过去。不要花太多时间,不然影响了今年的粮食,大家都不好过。”
于是,一个只有棺材却没有墓穴的坟默默地躲在了琼博卡的草原上,我觉得他是幸福的,至少还有一处红柳林子陪伴着他,春去冬来,地下的他或许还在守望着京城能够有人来给他洗脱罪名,只是京城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
我回过神儿,将我的猜测告诉了警察,他们觉得我的猜测十分合理,纷纷点头,甚至找了笔记了下来,等专家来了,说给专家听。
时不我待,我继续看向了这倒霉公子的盗洞下面的另一个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