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一口答应了下来,嘴里咕哝道:“唉,是个道童就叫清风明月,光是咱们龙虎山,就换了多少清风明月了?不能换点别的道号吗?”
张天师眼睛一瞪,说道:“又说什么有的没的,再胡说八道,就还把天花还回来!”
张真人干笑了一声,连忙说道:“哎,师弟就是随口一说,府主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清风,快,前头带路!”
外面伺候的一个才十一二岁模样的道童赶紧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在前头引着张真人往后头静室去了。
张天师坐在云床上,神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很多事情,他也不能直接跟其他人说,作为天师,他注定要承担更多的事情。
龙虎山天师一脉素来是一脉嫡传,也就是说,天庭那位张天师,实际上是他的直系祖先,因此,一些事情,那位张天师并没有瞒着自个的子孙,比如说,这次的事情其实牵扯到了不少人,其实大多数人都算不上什么,关键里头有一位乃是赤瑕宫的人。赤瑕宫在天庭算是一个比较超然的地方,这是女娲娘娘在天庭的下院,女娲娘娘乃是太古大神,不过已经很多年不曾出面了,但是,她在天庭依旧很有面子,因此,哪怕是赤瑕宫的寻常仙人,在天庭都有着比较超然的地位。
这一次涉及到赤瑕宫神瑛侍者的情劫,天庭的仙人,自然也不是无灾无难,永享仙福的,他们也会经历各种劫难,天劫、地劫、人劫都有可能,最麻烦的莫过于人劫,而人劫中,最麻烦的莫过于情劫。
神瑛侍者听起来在赤瑕宫似乎就是个寻常的侍者,实际上,他是女娲娘娘当年转生人间时用过的一枚玉饰化形而出,因此,身份上头,自然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要不是他化作了男身,说不得会被直接接引到天外娲皇宫。
神瑛侍者化形年份并不算长,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跟太虚幻境那边扯上了关系。所谓的太虚幻境,就在离恨天灌愁海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中。警幻仙子的根底知道的人并不多,似乎她成仙之后就主管着太虚幻境,因为太虚幻境的特殊之处,警幻仙子从月老那边分得了一部分神职,司掌人间风月情债,也就是时间男痴女怨之事,又谋得了一个主持低级的仙人下凡经历情劫的差事。
警幻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识了神瑛侍者,经常找了神瑛侍者在太虚幻境游玩,不管是有意无意,神瑛侍者的情劫被勾动,历劫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警幻仙子头上。
如果是普通的小仙要历劫,那么,天庭的想法自然是顺其自然,度过了就返回天庭,度不过就沉沦红尘,说不得就再也不能想起前世,沦为凡人了。
可是神瑛侍者毕竟乃是女娲宫中的人物,本体还是女娲娘娘的随身之物,哪怕只是在人间的随身之物,那意义也是不一样的,因此,天庭这边自然得保证神瑛侍者能够勘破情劫。警幻仙子在那里打了包票,就等着时机到了,叫神瑛侍者下凡历劫了。
警幻仙子在人间搅风搅雨,弄出了一堆的事情,张天师传信质询,警幻仙子直接都推脱到了要为神瑛侍者下凡历劫做准备上头,张天师也是不好多说什么,又得了警幻仙子的不少好处,因此只得暂时作罢。
只是警幻仙子扰乱了凡间秩序,影响了不少人家的命数,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下界皇朝的国运,张天师却不能不管,毕竟,若是凡间陷入战乱,难免也要影响天界神仙的香火。张家虽说历经几代不倒,但是中间也曾经没落过几次,别的不说,有几个皇帝笃信佛教,张家作为道门的典型,自然要跟着受打击。
因此,张天师也暗中吩咐,叫人间龙虎山关注一下相应的情况,不要叫警幻又按照搞出什么事来。
自家老祖宗说得简单,但问题是,龙虎山论起影响力,其实也就是在龙虎山附近比较大而已,到了别处,人家买不买龙虎山的帐还是个问题,因此,这叫如今这位天师很是头大,龙虎山如今哪有那许多人力精力去监察天下,这事交给茅山大概更方便一些,起码他们能驱使鬼物,自然可以暗中查探。
张天师为了上界祖师爷的吩咐头疼的时候,道录司那边却是发觉了一些异常之处,比如说,金陵甄家的气运被人为催发,将来势必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再比如说,薛家的紫薇舍人这一支气运也有些不对,似乎子嗣运也被压制住了,不过却不确定是不是林家幕后之人的手笔。
道录司能查到的也就是些风水异常之事,皇城司这边却是抓到了一条大鱼,直接揪出了一个拐子团伙出来。
这些拐子专门拐了生得好的男童女童,男童被送进戏班子,女童有的被专门教导去做瘦马,还有的直接卖给大户人家,至于那些小时候长得好看,后来却不那么好看的孩童,或者是顺道拐来的孩童,直接就被打成了残疾,逼着他们在街面上头乞讨。
若是只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揪出来的团伙却在十多年的时间,有据可查地就拐卖了数千人,甚至有可能更多,这些里头许多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毕竟,寻常人家未必养得出多好看的孩子出来。好看这种事情,一个是看基因,第二是看后天的培养,穷苦人家的孩子,底子再好,从小营养不良,磕磕碰碰,接触到的人也多半比较粗鄙,因此,那些孩子里头除非是真的底子很好,否则的话,对于这些拐子来说,完全就是添头。
而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首先,大户人家结亲选择的对象怎么着都算得上是清秀,然后,养移体,居移气,从小娇养大的孩子,哪怕生得平常一些,看起来也是不一样的。因此,不知道多少人家遭了殃,丢了孩子。
只是将人救出来之后,就遇上了麻烦,男孩子也就罢了,就算是当做戏子娈童一般培养过,但是一般情况下,家中还是愿意认回来的,但是被拐卖过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哪怕年纪还小,在一些人眼里,也算是失了节,带回去就有辱门楣了,因此,除了少部分才丢了孩子没多久的人家,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孩子如今却是无处可去了。
消息传到圣上手中的时候,圣上先是沉默,继而愤怒起来。
朝廷每年都会表彰什么节妇,各地没事就选出个典型出来,请求朝廷下旨建立贞节牌坊,圣上对此一直腻味非常。他对什么寡妇守节这种事情一向不算赞同,若是这寡妇是真的愿意守节也就算了,这是人家的自由。
但是很多时候,这些寡妇无儿无女,甚至守得是所谓的望门寡,结果一辈子就被所谓的贞节给毁了。
这年头,开明的人家也不少,一些人家就算是家中的女子因为什么事情失节了,也会想办法遮掩过去,还有直接将私奔的男女找回来之后直接成亲的,总比将两个孩子一起毁掉来得好,当然成亲之后如何,就得见仁见智了。
但是,一些古板的人家,却是根本看不得这个,几乎不当自家女儿是人,就是个任人摆布的物件,整天强调什么三从四德,若是有半点差池,就喊打喊杀,比对仇人更甚。
之前有个官员,为官清廉,女儿因为太饿,家中一个男仆瞧着不忍,给了她一块饼,结果这个官员直接将女儿的手砍掉了,还有人为此叫好,上书请求圣上表彰这个官员的气节。
圣上一看就是大发雷霆,要不是这个官员官声很好,圣上都要下旨叱骂一番了,什么玩意!
作为一个帝王,不光是男子,女子也是他的子民,尤其,民间如今的情况就是,富户人家三妻四妾,虽说朝廷律例,只有官员或者是预备官员才有资格纳妾,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不叫妾,叫通房,叫姨娘,还有直接收做养女的,总之,富裕人家占据了更多的女性资源。而贫苦人家连媳妇都娶不到,一是没钱,二来也是没有合适的对象。而那些人强逼着寡妇守节,还有被拐卖的女子不得归家,甚至有人直言要她们去死的,她们未来最好的出路,大概也就是出家为尼了。
圣上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就算是皇帝,也是不能随意挑战礼教的,回头就有一帮自个藏污纳垢,但是说起别人来,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做圣人的人跳出来鼓噪。
圣上对此很是头疼,这些女子年纪大小不一,小的才五六岁,大的已经十五六岁,要不是这些拐子被揪出来了,都是已经要被卖掉的那种,哪里才能接受这些女子呢?难不成叫她们进宫做宫女,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圣上想得脑仁疼,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差点没将一块冬瓜送到自个鼻孔里头,谢皇后赶紧拿了帕子,给圣上擦脸,然后问道:“圣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若是可以,不如说给臣妾听听,臣妾看看是否能帮圣人分忧?”
圣上叹了口气,将事情说了:“这些女子加起来足有数百个,年纪大的都能嫁人了,只是她们学的那些都不是正经女孩子家应该学的,就算是将她们配了人,对方难免以为她们出身不正,回头酿出什么事故来!年纪小的说小也懂事了,没人乐意收养,说大其实也还都是孩子呢!”
谢皇后听了,也是生出了怜悯之意来,谢皇后在京城长大,也曾经去过江南,见识过族中的姐妹,族中的一些姐妹在家中就被约束得很紧,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江南一些人家,女儿出生之后不久,就搬到绣楼二楼居住,从小开始裹脚,连楼都下不得,一应供给都是丫鬟婆子帮忙,一直到出嫁才能被背下绣楼,何其可悲!
谢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臣妾听说,北疆那边多有军士娶不到媳妇,不如问一问,这些女子愿不愿意嫁给军户?”
圣上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一帮弱女子,从江南送到北疆,花销也就算了,圣上如今有钱,就当做好事了,可是难免各种不便。何况,那些军汉会不会乐意娶这些娇滴滴的如同大家小姐一般,偏偏又曾经差点沦落风尘的女子呢?
司徒瑾过了几天回宫了,听谢皇后说起这事,随口就说道:“这事有什么为难的,简单得很!”
谢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小七你哪里知道,这世间言语如刀,这些女子但凡脸皮薄一些,吃不住那些闲言碎语,说不得就要寻死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司徒瑾却是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叫这些女子依靠男人或者是家人呢?她们难道不能依靠自己吗?”
谢皇后瞪大了眼睛,犹豫道:“可是她们怎么依靠自己?她们所学的那些,除非……”谢皇后毕竟是大家子出身,又想着司徒瑾至今还不解风情呢,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司徒瑾直接说道:“儿子所说的事情,就算是女子要做也简单得很!”
见谢皇后还有些不解,司徒瑾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之前儿子不是搞出了一些纺织机吗?江南那边虽说水源丰富,不过却也不适合用水力,毕竟水势平缓,要是自己堆积大坝,只怕各个村子之间为了水源的事情都能打起来,因此,还是靠人力比较方便一些!儿子想着,直接将那些纺织机制作成可以一人操作的机器,叫那些女子去做女工,制作棉布丝绸什么的,年纪大的稍微一学就能上手,年纪小的,也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别的不行,分拣蚕茧,棉花总是可以的吧!这不就安置下来了?”
谢皇后顿时有些犹豫:“这是不是成本高了点?”
司徒瑾笑了起来:“纺织机做起来也不算贵,大不了直接跟那些女子先签了契约,跟她们说,一开始的时候,她们只能拿到一半的工钱,用于偿还朝廷的支出,等到还完了,她们就可以拿到全部的工钱了,甚至,她们还可以问朝廷借贷,将纺织机买回家自个织布,同样就是前几年扣工钱,等到扣完了,也就能把纺织机带回去了!到时候,这些熟练的女工挣的钱比寻常男人都多,自个就能顶立门户,无论是她们想要自梳,还是招赘,都有底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皇后听得有些发呆起来,她本来就是聪明人,算是明白司徒瑾的意思了,只要这些女子有一技之长,自个能立起来,那么,就不需要靠着男人过日子,甚至男人还得瞧她的脸色,听起来,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是切实可行的,谢皇后甚至自个都有些向往了。
这年头,女子之所以难以安身立命,便是因为自个难以谋生,像平民百姓人家,女子地位反而比较高,因为这些女子也要如家里的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家里还得养鸡养猪什么的,顶一个壮劳力。而有的女子,还会一点女红,这些都是挣钱的手艺,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哪怕是为了家庭的经济情况,这样的女子都不会遭遇婆家的轻视。但是相应的,为了保住这样的经济来源,一旦丈夫去世,婆家会用各种理由阻止媳妇改嫁离开。当然,如果女子自身或是娘家足够强硬,也能够摆脱这样的局面。
而富贵人家,女子从小到大虽说是娇生惯养,恨不得吃金咽玉,但是,她们一草一纸,都由家中供养,根本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就算是出嫁之后,嫁妆也是娘家出的,因此,哪怕出嫁了,还得依靠娘家。至于出嫁的对象,也得看娘家的利益。因此,很多时候反而不得自由。
谢皇后想着司徒瑾说的那些话,不由有些痴了,她真想看到女子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可以不再讲究什么三从四德,自个就可以挺直了腰板,活得坦坦荡荡,这样想着,谢皇后说道:“小七,你说的是,等你父皇过来,我们这就跟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