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只是含笑,然后看向了一边的司徒瑾,带了一点玩笑的意味说道:“小七说说看,难不成你父皇得了什么意外之财,可曾叫你也沾了光?”
司徒瑾也是笑道:“父皇有没有得了什么意外之财,儿子是不清楚的,倒是儿子,前儿个的确得了点意外之财,这不,今儿个就是带进宫来,给父皇母后献宝呢!”
圣上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嘴里说道:“可见,在小七心里,你父皇是比不过你母后的,怎地在父皇那里不说?”
司徒瑾无辜地说道:“父皇这话可是冤枉儿臣了,御书房是什么地方,那是要讨论家国大事的,儿臣这点小事,就不在那里多言了!”说得圣上一乐,这才叫李兴带着人将挑选出来的礼物抬了进来。
薛家在江南经营多年,原本又因着通政司的关系,几乎压得许多同行喘不过气来,要不然为什么薛家如今举步维艰呢,还是因为当初对竞争对手们不留余地,如今叫人发觉薛家气虚了,自然都想着法子反击了。薛家这么多年积攒的宝物可很是不少,能被薛俭带到京中跑门路的,更不是什么凡物。
薛俭摸不清楚司徒瑾的喜好,因此挑选的东西,极尽稀罕贵重之能事,前朝古物,当世奇珍,来自西洋南洋的稀罕物事也多得是。司徒瑾又从里头挑选了一批出来,这会儿拿出来献宝。
给圣上的,都是些古玩字画之类的,圣上拿起一卷,顿时眼睛一亮,说道:“这卷居然是张旭的真迹,看这款识,一直传承有序,虽说不比《肚痛帖》这些有名,却也难得的很了,看样子薛家这些年可是积攒了不少好东西!”
圣上来了兴趣,又打开了另外几卷书画,都不是什么凡品,一边欣赏的同时,一边琢磨着薛家当初借着职务之便,到底搞到了多少好东西,可怜薛俭这礼物送得,不光没在圣上那里刷到什么好感,反而叫圣上觉得薛家贪婪无度。
司徒瑾可不关心圣上对薛家的想法,他直接取了几个匣子出来,一个匣子里是走盘珠,是正经的南珠,另外几个匣子里是打磨好的宝石。宝石原石一般都不好看,很多都还显得灰扑扑的,不过若是有哪些高手匠人仔细打磨切割之后,就能叫宝石熠熠生光。这几匣宝石都是打磨过的成品,最小的也有指腹大小,回头就能直接镶嵌在首饰上头。
谢皇后顺手取了两粒颜色很正的红宝石出来,对着光看了看,笑道:“果然是极品,听圣人的意思,这些都是薛家送你的?往年薛家进上的可没这么好的成色!”
圣上脸色一沉:“哼,最好的居然不知道献上来,如今走投无路了,才知道拿出来,真是不堪大用!”
谢皇后没有接话,这等事情,本来也不是她应该插口的,只是说道:“既然是小七的孝心,那我可就收下了,回头叫内务府那边做成首饰,以后还可以拿出来给小七做聘礼!”
司徒瑾顿时有些无语,赶紧说道:“母后,有首饰您自个戴着就是了,管什么儿媳妇啊!何况,儿子真没有成婚的打算!”
谢皇后只是一笑,他们这些大人都是觉得司徒瑾讲的都是孩子话,说白了就是还没开窍,等到了那个年纪,自然就会想着女子了!
圣上想法也是差不多,却也没有继续打趣司徒瑾,只是说道:“成,先依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娶妻了,再跟朕还有你母后说便是了!”又不是那等女子,过了及笄不出嫁就差不多是老姑娘了,男子成婚晚怕什么,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好的呢!圣上盘算了一下朝中大臣的年纪,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家里的女儿没成婚的多半都是庶女,要是给司徒瑾娶个出身低的,圣上也觉得委屈了他,因此,还是稍微等一等,什么时候有更好的了,再给司徒瑾说。
司徒瑾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的想法,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回头他就跟他们表示一下自个的决心,至于怎么表示,难不成自个真要出家入道?司徒瑾心里嘀咕了起来。
虽说皇家有子孙出家修行的先例,不过那怎么着都是中年之后的事情了,还真没听说过少年的时候就出家的。当然,唐朝的时候,公主出家修行的年纪虽然也不大,不过,那一般是为了逃避一些事情,比如说,太平公主出家的时候,就是为了逃避和亲,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就会还俗。
这种事情多得很,有什么不好操作的事情,先出个家,还俗的时候,就像是能换一个身份一样,似乎再有违伦理的事情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就像是武后从感业寺还俗之后,立马摇身一变,成了高宗的后///宫一员。明皇看中了儿媳妇,叫儿媳妇出家个几年,还俗了,就成了自个的贵妃。
对于地位崇高的女性来说,出家还俗什么的,简直就像是常规操作,不想嫁人了,出个家,嫁人之后不爽,那就出家吧,等到玩够了,还俗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可是对于皇子来说,那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皇子少年时候就出家的,可没怎么听说过,当然了,那种为了给佛门站台,做了皇帝之后,都哭着喊着要剃度当和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司徒瑾也想得很清楚,不说别的,自个积累的威望如今已经差不多快不亚于圣上了,圣上是自个亲爹没什么好说的,日后上位的变成了兄弟,说不定就会有些膈应,觉得回头自个会不会哪一天忽然后悔了怎么的,因此,还不如干脆直接出家,彻底免除对方的后顾之忧呢,至于王位什么的,皇帝巴不得过继一个自己的孩子占着呢!毕竟,以司徒瑾如今的功劳,他这个王位以后肯定是世袭罔替的那种,便是改朝换代了,有自个的余荫在,只怕新朝也是不敢如何下手的,还是得封个爵位安抚一番。因此,与其便宜了别的宗室,还不如便宜自个儿子呢!
司徒瑾琢磨着,回头真要是把话说明白了,圣上也是能够理解的,圣上不光是慈父,他还是一个皇帝,也得为后世子孙着想。倒是谢皇后肯定会伤心,不过那主要是为司徒瑾伤心,谢皇后自个就没有亲生的骨肉,司徒瑾若是日后也没有,谢皇后难免会有什么想法。只是司徒瑾可没有什么要留下香火什么的想法,他难不成还担心养老送终的问题不成!真要说起来,司徒瑾如果真的想要超脱什么的,有自个的血脉亲人反而是累赘,子孙庸碌都不怕,就怕不肖,回头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说不定就要牵连到自己身上。司徒瑾本质上来说,是个很自私的人,或者说,但凡走上修行之路的人,在关乎自身道途的问题是,都是自私之人,他可不希望被别人拖累了。
谢皇后又看了看司徒瑾带来的其他礼物,就是一些成品的首饰头面,还有珊瑚如意之类的,成品的首饰头面多半是玉质的,用的是茜香国那边的翡翠,不过翡翠这玩意虽说很是鲜亮,实际上在京中并不流行,许多人都觉得翡翠的色泽不够温润,显得太过耀眼了些,不符合玉的美德。倒是那柄如意,用的是上等的羊脂玉,做成灵芝的模样,入手生温,近乎极品。而珊瑚颜色乃至形状都很正,两盆珊瑚盆景几乎是差不多的模样,又是一般大小,颇为难得。
圣上看得都惊讶起来:“看样子,这些商人实在都很有钱啊!”
司徒瑾随口说道:“那是自然的事情,我听贾赦说,薛家有许多当铺,这才是真正赚钱的买卖呢,多有不肖子孙拿了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到当铺换钱的,要不然,薛家想要自个搜罗,哪能弄到这么多宝贝!至于珍珠宝石什么的,多半是海外弄回来的!”
圣上点了点头,他手下的那些皇商也已经开始涉及海贸,收益颇为丰厚,许多地方金银珠玉什么的,压根不值钱,拿着最普通的茧绸,就能换到两倍重量的黄金。普通的民窑瓷器,就能换成各种珍珠象牙宝石之类的,听说一些海商在南洋那边购买了货物之后,还会低价购入一些檀木楠木之类的木材压舱,这些对于南洋那些土著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听说那边的森林里头,多的是能合抱的大树,他们压根懒得砍伐。
圣上这几年下来,也将沿海那些海商的情况搞清楚了一些,这些海商可不是好招惹的,圣上盘算了一下自个如今的实力,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先想办法拉拢一拨,对抗一拨,削其羽翼,然后再一击必杀。
如今,圣上已经派人初步训练出了一支海上的力量,在海上冒充海盗,专门对这些海商的船队下手。这些海商损失个一两次之后,就要伤筋动骨,然后就会露出破绽了。薛家还不是以海贸为主的人家,家当就已经这般丰厚,想着那些已经多年在海上经营的人家,圣上一阵心热。至于什么冒充海盗的事情,咳咳,这些朕也不知道啊!只要有足够的小钱钱,节操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将司徒瑾带来的东西看了一遍之后,圣上笑道:“你的孝心,朕与你母后这次就收下了,以后啊,有什么好东西,自个留着,你现在年纪小,还不知道黄白之物的好处,你以后自个搬出去住了,想要干什么都要花钱,到时候,就明白,钱财可不是什么腌臜物了!”
谢皇后也是说道:“你父皇说的是,你从小没缺过钱财,之前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到你开府了,开销的地方也就多了,回头啊,就觉得钱不够花了!”
司徒瑾嬉皮笑脸地说道:“真要到了那时候,难不成父皇和母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喝西北风不成!不过想来儿子也落不到那一步,回头真缺钱了,儿子就算是养个几盆花,也能卖出大价钱呢!”
想到司徒瑾的本事,圣上跟谢皇后都不由失笑,看样子,司徒瑾还真是不会缺钱花了!其实,做皇子的,如果缺钱花的话,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他需要花钱培养自个的势力,参与夺嫡,另一个就是,太过花天酒地,喜好渔se,养女人和养孩子,从古至今都是非常花钱的勾当,家里人口一多,光是配备的下人就要多很多,开销自然也会多起来。而司徒瑾又没有夺嫡之心,至今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会缺钱才叫奇怪呢!
司徒瑾当然不缺钱,他缺的是积分,他如今修炼很是顺利,本来想要再学点炼丹炼器之类的手艺,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几乎没有相应的材料,普通的材料,练手都有些不够格,因此,司徒瑾如今也只好先学些理论上的知识了,等他真的开始上手,如果所在的世界没有相应的材料的话,也只能在论坛上购买了,那真是有多少积分都不够花的。
这边几个人其乐融融,那边,司徒毓回了东宫之后,却是非常头疼。
之前的流连也给司徒毓留下了一点后遗症,或者说,不是什么后遗症,流连虽说会给人造成幻觉,但是某种意义上,其实是放大人本身的情绪,你要是心中本来无欲无求,流连也很难造成什么影响。可是,之前的流连让司徒毓对于几个兄弟的疑心放大了,这种情绪一旦生出,想要消除,谈何容易。
因此,如今的司徒毓,只要稍微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就会怀疑是其他几个兄弟动了手。如果是按照谁受益,就是谁动手的逻辑的话,司徒毓的怀疑也很有道理,司徒毓一旦出了事,明面上受益最多的就是那一帮兄弟,可问题是,也仅仅是明面上而已,谁知道暗地里头还有没有其他人能够从中得到好处呢?
只是司徒毓一时半会儿想不了那么多,他回到东宫,挥退了伺候的人,一个人在书房,挽起袖子,慢慢地开始磨墨,然后,在案上铺纸,就开始写字,他默写的是《心经》,倒不是他崇尚佛教,实在是《心经》篇幅比较短,也比较容易静心,半篇《心经》默写出来之后,司徒毓感觉自个也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停手,依旧在那里默写,等到一篇《心经》默写完毕,他将笔搁在笔架上,看着自个默写好的经书,前面半篇明显看得出来心绪有些不平,甚至带着一些愤懑之气,后面看起来就好了很多。
司徒毓摇了摇头,直接叫心腹太监端了一盆炭盆进来,将刚刚默写好的《心经》烧得干干净净,看到最后一片纸变成了灰烬,这才放下心来。
司徒毓的贴身太监叫高德胜,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司徒毓身边的太监都是圣上安排的,高德胜其实已经是第三个了。司徒毓的头一个贴身太监是从小伺候他的,叫做吴家宝,是个很是伶俐的性子,可惜的是,太伶俐了,他在宫里搞了个对食的宫女,被圣上知道了,觉得这个太监会带坏了太子,直接将人换掉了。司徒毓一开始以为吴家宝是被调职了,等大一点才知道,吴家宝肯定是被处理掉了,在这宫中,死掉一个宫人实在是太简单了,各个宫殿的水井中,哪个里头没有埋着冤魂呢?
第二个太监叫做沈福来,原本是在大明宫伺候的,是圣上身边一个太监李全的干儿子,这位名字很讨喜,人也很讨喜,司徒毓那时候才十多岁,刚刚安排了教导人事的宫女,少年人难免贪欢,司徒毓那次起晚了一些,叫圣上知道了,直接表示,司徒毓身边的人没有尽到规劝之责,结果,将司徒毓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个遍,而东宫的主管太监也就变成了如今这位高德胜。
从那个时候,司徒毓就知道,自个这个太子看着风光,其实在宫里压根啥都不是,即便是在东宫,自个也做不了主,什么事情还都要听圣上的。
高德胜是个谨言慎行的性子,那真是不会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司徒毓却因此放了不少心,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总比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讨人喜欢一些。而高德胜能力也很强,虽说不言不语的,但是,东宫的大小事情,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司徒毓的事情更是如此,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渐渐的,司徒毓都要觉得,自个要离不开这么个大太监了。
司徒毓未必非常信任高德胜,不过,一般的信任还是有的,说白了,就算高德胜同样忠于圣上,但是他若是对着圣上背叛了东宫,他自个也没好果子吃。高德胜想要如同何善一样,做大明宫的主官,就得祈祷自个能够登上皇位,要不然,他这辈子也只有给东宫陪葬的命!毕竟,要是司徒毓失败了,自个尚且不能保全,东宫的其他人也只有跟着倒霉的份。
高德胜也很有分寸,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司徒毓叫将写好的字烧掉,他就只当司徒毓将字写坏了,不想留着,因此,他伺候着仔仔细细将最后一点纸屑都烧成了灰,然后又熟练地将纸灰处理干净,将炭盆暂时放进了铜柱之中,等到燃尽之后,再一起处理掉。
司徒毓这会儿已经心平气和起来,可以冷静下来思考了,他的确怀疑司徒歆司徒晞他们,但是,光是怀疑没有用,需要有证据,何况,这香炉一年多前就进了东宫,里头经手的人不少,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牵扯到了哪些人,哪些人知道其中的猫腻,哪些人不知道,这些都是问题。尤其,这事如今又牵扯到了海商,这就更复杂了,会不会是之前哪个倒霉的海关的官员折腾出来的事情呢?
司徒毓想要捋一捋自个的思路,干脆躺到了软塌上,随口吩咐道:“高德胜,叫人进来帮孤按一按!”
高德胜当下应了下来,然后就叫了几个会推拿按摩的太监进来,先是帮司徒毓解开了发冠,重新挽成了一个发髻,一个太监取了象牙梳,一点一点地给司徒毓梳着头皮,另外几个人围着司徒毓,在他身上推拿揉捏起来。
这几个太监都是跟着太医院学过的,手上力道动作都很有分寸,司徒毓闭着眼睛,看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其实脑子里却很清醒,他脑子里头已经开始推演起来,将可能牵扯到此事的人编织出了一张网,然后慢慢推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