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943节(2 / 2)

汉世祖 芈黍离 2860 字 5个月前

刘皇帝这脸是说变就变,刘文渊也立刻警醒了,心知表现不好再过了,当即郑重地拜道:“祖父教诲,孙儿明白了!”

低头的同时,刘文渊也暗暗给向自己警示着,他此时也才真正明白当初刘煦对他的叮嘱。

他们是龙子龙孙,与那些外臣不同,在刘皇帝面前,最好实话实说,宁肯什么都不说,也不要耍小心思。

而刘文渊适才,显然是耍了不少心机,甚至于,刘皇帝那动情的反应,一度让刘文渊真把他当成一个英雄迟暮的冬烘老朽。但刘皇帝这突然的转变,让刘文渊迅速收起了那恭敬于外、倨傲于内的轻慢之心。

虽然只是一种心理调整,但刘文渊这种内在的变化仍为刘皇帝敏感地捕捉到了,短暂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刘皇帝老脸上又露出丝丝笑容:“朕那曾孙儿呢?怎么没有带回来?”

大汉皇室的第五世孙已然出世了,出自刘文渊膝下,取名刘元珏,如今已然两岁多了,作为曾孙辈第一人,刘皇帝自然是关切的。只是,至今还未谋面。

刘文渊答道:“此番来得匆忙,小儿稚嫩,又恐其受不了路途颠簸,因而未能携行进京!”

听其言,刘皇帝不免遗憾地叹息一声:“去年进京,不便远行,错过了,如今又是这般……”

见老皇帝那一脸的失望,刘文渊反倒有些后悔,早知道,把儿子也带来了,那样效果或许会更佳。

刘文渊心思不定间,刘皇帝已然进入家常闲话的状态了,摆手道:“罢了,下次进京,记得把孩子带上,朕可惦念许久了!”

“是!孙儿谨遵诏命!”刘文渊陪着点笑容,一脸的孝顺。

“你娘身体如何?”刘皇帝又问道。

“身体尚好,只是思夫心切,痛断肝肠,夜间每每泣泪不已,直至天明……”刘文渊道。

这话显然夸张了,白太后虽然伤心,但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上,毕竟还有儿女可以依靠,还有一国太后的尊贵荣耀抚慰。

闲谈几许,并不涉及一些敏感问题,到后面,连对刘煦的追思也收了起来。如今的刘皇帝,情绪来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刘文渊抵京带来的刺激便彻底消退了。

聊了小两刻钟,疲惫劲儿也上来了,见时候差不多了,刘皇帝忍不住打个呵欠,冲刘文渊吩咐道:“千里迢迢,一路车马劳顿,先去歇息安顿一番。今夜,在宫中举行一场家宴,算是朕给你接风洗尘。之后再挑时间,我们祖孙好好谈谈安东的事情!

“是!”刘文渊小心地瞄了老皇帝一眼,恭顺地应道。面圣的情形,虽与他预料有所偏差,但总体而言,他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的。

刘文渊退去。刘旸父子也紧跟着告辞,父子俩同行,都默不作声的,刘旸面色平静,若有所思,刘文涣则低着头,脑子里全是适才垂拱殿中那“孝子贤孙”的情景。

不得不说,刘文涣也酸了……虽然刘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以和蔼慈祥居多,但刘文涣自省,刘皇帝对刘文渊表露的那份欣赏与看重,可从来没对自己表示过。

“羡慕了?”轻柔到有些缥缈的声音将刘文涣拉回了神。

同样的问题,刘旸当初也问过刘文济,而与刘文济的反应不同,刘文涣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羡慕!”

那是一种急于掩饰的表现,刘文涣微拧着脖子,道:“渊哥只不过长儿一些年岁,多儿一些磨砺,儿早晚能赶上。他再能干,再厉害,也不过一安东王,儿……”

话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了,刘文涣下意识抬眼,正见着父亲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尽是玩味,又迅速埋下头去,低喃道:“不过,儿确实还有诸多需要学习渊哥的地方!”

一直观察着其反应,见其及时刹车,刘旸也没有就他的话柄寻根究底,只是心中暗暗感慨,思索了一会儿,方才以一种叮嘱的语气,道:“文渊确实出众,有许多可取之处,值得你学习。但你记住,有一点不要去学!”

“还请爹教诲!”刘文涣来了兴趣,拱手道。

“那点劣下的小心机!”刘旸淡淡道。

刘文涣大感讶异,这是哪儿跟哪儿?不过,刘旸并没有深入解释,只让他自己体会。刘旸则背着双手,缓缓踱步而去,平静的面庞间时不时地流露出一抹深沉之色。

今日刘文渊的表现,给刘旸的感觉不算太好,总得来说,在刘旸眼里,刘文渊显得小气了些,与他爹相比,少了一种坦荡,格局要差上不少。

对刘煦,刘旸一向是敬重与忌惮兼具,而对这个接替刘煦政治资源的大侄子,经这么一遭,已然有些瞧不上了……当然,这也是只有太子才能具备的气魄。

当夜,刘皇帝于千秋殿举行了一场小范围的家宴,与会的除了刘文渊之外,便只有刘旸父子、雍王刘承勋以及接替刘晖入政事堂的八皇子刘暧,后妃之中,只有高贵妃作陪。

这并不是一场成功的宴会,整体氛围太差,人虽不少,且是至亲,但亲情的温馨却很难感受得到,就连勾心斗角都隐藏在一张张虚伪冷淡的面孔之下……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老皇帝却有些处之泰然,脸上笑吟吟,换作是从前,恐怕早就提前离席找找符后去感慨抱怨,去大吐苦水了。

如今,既没有那个可倾诉的人,刘皇帝也没那个心情,最为关键的,是老皇帝已然有些习惯了,心中也有些麻木了,早就对皇室上下和谐友爱不抱希望了。

深夜,万籁俱寂,清风习人,多少喝了些酒的刘皇帝,抬头望月,低头对影,心情看起来更好了。

两张软椅就置于垂拱殿前,边上置有小案,上摆瓜果,酒酿,还有八名内侍、宫娥及侍卫伺候在侧,刘皇帝与雍王刘承勋兄弟俩就这么躺下闲谈着……

整个人缩在榻里,手里酒杯把玩一会儿,又往嘴里送,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却还让宫娥斟酒。刘承勋见了,终是忍不住劝道:“哥,你别饮了,保重龙体啊!”

“不妨事,难得高兴,破个戒,多吃几杯,无甚要紧!”听其劝,老皇帝脸上却满是笑意,偏头冲刘承勋道:“劝朕保重身体的人多了,但谁是虚情,谁是假意,朕心里清楚得很。朕眼神不好使了,但这颗心,依旧透亮着。

但很多人,似乎连个样子都不愿意装了,适才宴上,劝朕少吃酒的,就只有你和贵妃了……”

听老皇帝说出这番话,刘承勋眉头几乎锁死,心情则微微下沉,看着老皇帝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轻声道:“哥,恕我斗胆说一句,臣子们不是不关心你,而是有些不敢关心你了……”

这样的话,大概也就刘承勋敢说了,刘皇帝的反应也有些奇怪,目光十分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儿,方才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悠悠说道:“确实是斗胆!不过,我现在这身体,也不是多些关怀就能好转的。”

“二哥!”刘承勋语气都多了两分激动:“正因如此,你才当保重,大汉可离不开你啊!”

“老三!”刘皇帝声音也大了:“你这话可未必,过去,我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如今,却是醒悟了。纵然是我一手缔造了这老大帝国,属于我的时代也正在远去,臣子们也是会厌烦的……”

“二哥——”刘承勋又叫了一声。

“你今夜是怎么了,二哥二哥叫个不停!”刘皇帝打断刘承勋,玩笑道。

刘承勋沉默少许,方唏嘘应道:“陛下今夜所言,让臣惶恐啊!”

“惶恐什么,几十年的兄弟了,你何需像那些臣子那般?”刘皇帝怅然道:“老三,我身边肯说真话、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不希望,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样,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承勋嘴角滑过一些微的苦笑,心中暗道:你这样,我怎能不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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