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69节(1 / 2)

汉世祖 芈黍离 2835 字 5个月前

心中虽然重重地冷哼着,陶谷面上却向刘承祐拜道,言辞郑重:“臣只是将伪唐的国情直言相告于陛下,以备陛下施策用略,免于考虑不周,准备不足罢了。”

言罢,陶谷一副还有下文的样子,望着刘承祐。

“朕虽眼馋伪唐之富庶,然对其国力,却是从来没有小瞧过!”刘承祐一扬手,算是为陶谷背书了,不过视线从陶谷的目光挪开,转向安稳落于末座的王溥,说:“凡是自有其优劣高下,陶卿既言其强盛,不知王卿有何感想?”

刘承祐这显然是给王溥表现的机会了,陶谷见了,心中嫉妒狂涌。他心里清楚,前番所说,都是次要的,后边的话,才是重点。有心言语,但张了张嘴,化为无奈。在钻营逢迎方面,陶谷很小心,很聪明,并不敢随便插嘴,尤其在这等场合。

紧闭大门的殿内,黯淡的光线将气氛往“阴谋”上带。

在刘承祐的目光注视下,王溥起身,面上不悲不喜,不慌不忙地,先对陶谷的发言,表示一定的赞同和肯定:“陛下,陶公所言,皆属实也!伪唐的之盛,确乃天下之冠。所谓扬一益二,当今天下,论国家之富庶,除受孟昶经营十数年的西蜀外,华夏再无任何势力可与之相匹。”

“然……”

第169章 王溥的补充

“常言盛极必衰,以臣愚见,伪唐正处在由盛转衰的时期!”王溥语气斩钉截铁,十分自信。

刘承祐直接当捧哏,挥手道:“说说看!”

“伪唐之富,在朝廷、官僚、功侯,地方将吏、豪右,乃至于富商大贾。其国内皇亲贵族、公卿大臣以下,多广置庄园、土地,吸纳丁口以为庄人,为其豪富享受劳作供给。

而其普通黔首的生计,虽算不得艰难,却也谈不上富足。伪唐能维持其繁荣,盖因多年以来,无外部威胁,少受兵燹。然一旦兵祸侵袭,急赋繁征,必致民怨,所谓耕者有其田,更似假象,其无地之民愈多,必难保其时下之盛!”

刘承祐压制着嘴角抽动的欲望,说:“卿这是在暗示朕与大汉呐!”

“臣不敢!”王溥一礼,再道:

“唐主李璟继位数年,虽循李昪之政,然冶政安邦之才略,比起乃父,实难望其项背。仅中人之资,因循守旧,不知随时随机而变,胸襟目光,仅局限于江南那一隅,非成大事之人!

自李昪以来,伪唐弭兵罢战,大力发展文教,使衣冠礼仪之盛,莫出于江左。如此治国,虽有助于安定人心,然于此乱世,不知整军经武,修矛铸兵,实乃本末倒置,自废武功。”

“伪唐主好歌舞筵席,常于宫廷设宴,广邀朝臣,高谈阔论,以文章辞赋论天下。臣二人进金陵,受唐主所邀与筵,便足有六次!”

“李璟又好享受,喜殿宇广厦,臣观唐宫,新建之御苑、宫殿,难窥全貌,正在动工建造者亦有数处,其宫廷之富丽,饰物之奢华,令人难以想象。”

“据江淮丰腴精华之地,以其‘名士’之风,不图享受,难道还要像我等一样节衣缩食吗?”刘承祐终于发话了,淡淡地感慨着,语气跟吃了柠檬一样。

被刘承祐打断,王溥趁机缓了缓,重新稍加组织语言,继续道:“江南之地,崇尚释门,礼佛之风甚浓,自国主以下,皆是如此。以致其内,佛寺昌盛,颇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之景。而伪唐朝廷,仅修筑庙宇,便耗费了不菲的钱粮。且不少佛寺之豪丽,不下宫室,江南僧侣所拥土地、丁口,更不下于一方豪富……”

说到佛寺的时候,大臣们都不由把目光投向刘承祐,想看看皇帝反应。在场众人,基本上都知道,天子“深恶”佛门,且态度日复一日,愈加厌恶。

果然,刘承祐嘴角分明流露出一丝极为明显的讥冷之意。

为大汉财政操碎了心、苦白了头的王章,忍不住道:“有此充足钱粮赋税,不知育化军民,救助灾害,兴修水利,反拿去修建无用的佛寺,恩养那些僧侣佛徒!”

王章气愤之言后,冯道也表示着对此事的蔑视。朝中的风气在刘承祐的影响下正在变化,斥佛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政治正确。

“王卿,继续!”

“是!”

在刘承祐示意下,王溥继续将其所察所思,汇报而来,且越发顺溜。

“伪唐军力,备有十余万,然以其国力、丁口,若施全力,聚兵三十万,亦非不可能,可谓盛矣。然其兵马,僻处南土,又以民风少勇,战斗能力纵不以卑弱鄙之,但必难与大汉强兵相抗争。

再加其承平时长,久疏战阵,将星凋零,又多以文士驭兵。得以率师伐国者,仅陈觉、查文徽、冯延鲁、边镐之流。

四年前,其出兵灭闵,虽破内乱之国,却失福州重地,又为吴越以一师联合丧国之军所破,损兵折将。其战力,犹可知矣!”

“而其国土,所拥诸州,却是杨吴当年打下的基础,三十载而无所增益。闽地弹丸之地,却为区区留从效割据漳州,欲伐不得,无奈招抚。”

“而此番使唐,臣感触最深者,莫过于其朝堂党争。南渡士人与江南旧臣之间的斗争,贯穿伪唐国史,李昪在时,尚能压制,李璟则无其能干与手腕。

数年的时间,其党争之剧烈,已致影响国本。为谋党派私利,互相攻讦,以致矫诏动兵,大败亏输,亦得保全。稍加贬斥,又复他用,仍为内外重臣。唐主制之且无力,反而需要仰仗彼辈。

综伪唐朝臣,有远见卓识者,唯宋齐丘、韩熙载二者,然彼为两党,互为掣肘。余者,皆名过其实,碌碌无为。臣可断言,伪唐党争,于我军南下,必有大利!”

“此外,伪唐储位之争,亦乃其患。皇太弟李景遂,文弱迂懦,与世无争,而伪燕王李弘冀,年少志大,领军外镇润州,就臣所闻所观,那李弘冀极有可能起萧墙之祸……”

“……”

此次南行,王溥显然是用心看,用心听,用心想了,经他所述,刘承祐对他将伐之国,明显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朝王溥露出了一个和善之极的笑容,示意他落座,命人添茶,虽为出夸奖之辞,但对其欣赏之意,在场诸人都看得出来。

陶谷也一样,他坐在一旁,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略堵,怏怏不乐。王溥所见,他基本也都看到了,只可惜,陈述的机会没给他。

老夫若是先说出就好了,忽地恍过此念,然而,望了望天子,又看了看王溥,心中嫉恨之情愈重。

刘承祐沉默着,将陶谷与王溥所报,好生消化了一番,方才幽幽而叹:“伪唐之国,在山河破碎之际,倒不失为一文道乐土啊!”

“只可惜,如今乃大争之世,唯有强权方有建立王道乐土的资格!”杨邠表情严肃地说道。

冯道也道:“其繁荣就如空中楼阁,一旦我朝天兵至,便为泡影,不足为道!”

“其国再富庶,也是大汉虎口之肉糜。异日,大军南下,臣愿替陛下破其国,将伪唐的殿宇楼阁,化为陛下行宫!”王峻起身,朗声发表看法,顺便有请缨领兵的意思,只是太早了。

郭威大概是除了刘承祐之外,听得最认真的人,也慨然表叹:“如此富庶,却缺乏保护的手段与能力,合当为我朝所伏!”

“……”

“陛下,异日若动兵,我朝南下,虽以强兵凌弱卒,但犹不可疏忽大意。南兵不如北兵,然江南水师,却需小心。江淮贯通,淮南之地,水网虽不如江南密集,却也乃水师用武之地。我朝匮于水军,还请陛下早作准备!”

“水军!”刘承祐眉头皱起,又是钱粮啊。

看向陶谷与王溥,陶谷这回抢先答话:“诚然,伪唐军队,若可称道者,恐怕就是其水师了,足有数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