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侍郎跟别人还不一样,不似一般人瞻前顾后,他直接明确地表示他家姑娘不可能给路嘉怡当个贱妾,路家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那就别怪他在路嘉怡的名声上动手。
话都放出来,路家哪里敢拿路嘉怡的名声去赌?
她安玲珑就是个卑贱的庶女。名声坏了,差了,真要论起来也伤不了筋骨。他们路嘉怡是路家嫡长孙,又有才子之名。玉石不与瓦砾相争,这个亏,路家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
且不说安玲珑被接走这件事气得路家大太太卧床了几日,笑脸将人送走,关起门来大骂安家人。就说路嘉怡如今情况也不太好。
安家人直接找上他,安侍郎当面亲自把他训斥了一顿,让他敢作敢当,务必给安玲珑一个交代。
虽然他未曾言明会在试卷动手。但路嘉怡赌不起。若安侍郎当真使了点小手段让他落榜,他就得再等三年。三年不算长,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也很伤。不得意久了,谁还能保证有这个心性沉住气?
所以,路嘉怡能给出的交代自然是两人成婚。哪怕觉得安家庶女的身份太低,也得捏着鼻子认。
路嘉怡本就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自幼遥遥领先,从来都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他这一辈子除了自家长辈,就没有在谁跟前如此低过头。不得不说安侍郎的这一强迫,让他备受侮辱。本来对安玲珑的身份是一点介意,如今成了一根刺扎进他心口,算是彻底磨灭了他对安玲珑残留的那点怜惜。
安玲珑尚且不知路嘉怡低头的愤恨,她是十一月底被接回京城的。
自打将安琳琅失踪的错全都推到林家和林子冲的头上,安侍郎的怒火冲着林家去,她就仿佛卸掉枷锁一般松快起来。如今回到安家又得知了路嘉怡向她提亲的大喜事,只觉得在金陵受的那些委屈全都找回来。此时正在为马上得偿所愿高兴不已。
事实上,林氏去世以后,安家没有主母。兼之安家嫡女就安琳琅一个,安玲珑是庶长女的身份。除了顶头掌家的安老太太让安玲珑会忌讳一二,但她运道好。老太太被安侍郎弄出府去寺庙拜佛去了。如今府上就只有安侍郎一个主子,叫她好生松了口气。
不过安玲珑被接回来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了多久。
姐妹俩一起去金陵做客,总该一起回来才是。没得安玲珑被特意接回来,反而留下安琳琅。一年多没有见宝贝孙女,安老太太想的厉害。一大早就吩咐备马车,从寺庙赶回来。
安家的风雨还没掀开,路嘉怡的秋试也结束了。
说起来,大齐的秋试跟古华族传统封建王朝的不同,大齐秋试过不了一个月,大约正月结束便会进行殿试。连空闲交际的时辰都不会给,基本学子们结束殿试以后就要立即投入到读书之中,为来年二月的殿试做准备。不过路嘉怡一结束秋试回到住处,当日夜里又开始做梦。
原本他为安琳琅点的长明灯就没有再做梦,秋闱过后突然就不起作用。往日只能算断断续续的梦境,突然如决堤的河流一般朝他涌来。
路嘉怡倒在床榻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梦境里却好似过了一辈子。
曾经在路上戛然而止的梦境串起来,从金陵一路做到京城。从两人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就到了满头华发的朽木之年。他在梦境里过了跌宕起伏又精彩美满的一生。而整场梦境里陪着他从状元及第到官居一品,是安琳琅。现实中跟他纠缠的安玲珑嫁给了周家一个庶子,跟他没有半分交集。
这个梦太奇怪了,太真实,太让人身临其境。仿佛每一个经历都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梦境里的妻子孩子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甚至于很多小细节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能对得上。
“不可能!”路嘉怡醒来以后坐在书桌前,冷汗一缕一缕地往下流,“不可能的……”
“这只是梦而已,哪有这样……”
“安琳琅跟我没有半分关系,这都是梦。什么孩子,什么百年之约,都是假的……”他对着漫天的大雪呢喃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一点一点地捏起来,用力到青筋暴突。
耳边忽然响起老和尚的话,路嘉怡骤然站起身:“来人!”
门外是路家的侍童正在煎药。说起来,自打科举秋试结束,自家主子也病了好几日。大冷天的卧床起不来身,好几日都没开口说话了。侍童们差点以为他怎么了,都吓坏了,赶紧请大夫来过来。结果看来看去也瞧不出名堂。大夫号脉也只说他忧思过度,肝气郁结。开了几幅安神茶。
此时突然听到主子的声音,侍童立即放下蒲扇就飞奔过去:“少爷,怎么了?”
“传信回家。”路嘉怡想到梦境中妻子的笑容,只觉得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让人去晋州武原镇,找一个人!”
“啊?找人?”侍童云里雾里的,“找谁?”
“安琳琅。”
第一百章 双更合一
西行找人, 在这样大雪的天气里找一个方向不定的人无异于登天。
无论是京城安家的人还是金陵林家的人,都没有什么收获。依靠林五的那点线索直奔武原镇,也只是查到去岁腊月里有一批中原拐来的少女曾在瓦市卖出去。但是拐卖妇孺的这些人牙子怕被抓到常年居所不定, 除了转手手头的‘货物’会出现, 其他时日鲜少看到他们的身影。
安家管家来的不巧, 四处打听, 结果听说此人去别处拿货, 如今人不在武原镇。至于那些可能是人牙子的人去年这个时候卖出去多少人又分别卖给了哪些人,一时间很难查出来。
毕竟每年每个阶段,瓦市里人牙子就至少有三批。不同的人牙子会选择不同的瓦市。武原镇只是其中一个, 他们还在附近贵平县,五原县的瓦市卖出的妇孺孩童, 数量不知凡几。若单单为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确实是不好找。
找人陷入了瓶颈,但至少线索圈定,就在晋州这一带。
苦于十一月开始下雪,这可难倒了这几批寻人的。大雪天不方便出门,兼之没有确定的方向, 真的是纯靠运气在碰。安家的人还好些。安侍郎擅丹青, 曾在生辰之时给女儿做了一副小像。小像中豆蔻姑娘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眉眼神情虽淡,但还是能看到姑娘有别于外人的秀丽。
不过这小像做出来的时候是安琳琅十三岁,少年时期的孩子变化很大,也不晓得如今是否还是长的这副模样:“哎,不知二姑娘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么?比如胎记或者特殊的疤痕什么……”
“有胎记也不好告诉你。”
世家贵女得多金贵,身上若是有什么胎记,哪里会让他们这些前院伺候的知晓?
“唉, 难啊,难啊……”
安家派出来找人的是安侍郎的亲信,也是安家的管家。算是安家除了两位主子以外最了解安琳琅的人,“二姑娘皮相是远超一般人的,尽管往那最俊俏的姑娘方向去找,准备错。”
“说的也是,咱已过世的夫人是出了名的美貌。咱们大人年少时候也是京城少见的美男子,二姑娘的皮相定然是一般女子拍马不及的。”这年头,貌美之人也不算很多。小地方就更少,“就怕皮相太好,被这穷乡僻壤的莽汉起歹念……”
“……找到人再说。”管家心里也怕,世家女流落在外一年,就是回去了名声也不好听,“大人只盼着姑娘人没事,别的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置喙的。”
管家这么一说,他们便闭了嘴。
说起来,他们来晋州也有三四日。省城转悠了几日,虽然打听到人牙子的住处,却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人牙子因为做的是丧天良的活儿,赚得是黑心肝的钱,与左邻右舍都不来往的。左邻右舍提供不了信息,当地也没有官府,总之如今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字,‘等’。
虽然左邻右舍不来往,但人牙子大概在什么时候出没,他们大概有点印象。
兴许是看管家等一行人面善,也或者是管家会跟人打交道。左邻右舍也给了安家管家说了些事。比如武原镇的人牙子虽然居无定所,但这屋子是他祖宅。晋州是有腊月给已过世的长辈烧纸的习俗。人牙子每年腊月都是会回来的,一来是有货要卖,二来是给家里长辈烧纸。
守株待兔的话,碰到人牙子回来的几率也大。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给了安家人一个定心丸。他们干脆就在武原镇住下来。如今是十一月下旬,马上就是腊月了。这个镇子也不大,从头到尾走过来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干脆就在人牙子祖宅附近寻了个住处租下来,时时刻刻盯着那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