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形容狼狈,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但无论是安琳琅还是周攻玉,都没有将他们路上遭遇劫匪差点出人命的事情给老两口说。老两口胆子小,怕吓破他们的胆子。周攻玉含糊地说出了些意外,银子丢了,让他们给结的账。
结了账后车夫要走安琳琅还特地留了,让车夫在食肆住一宿明早再走。
两人没有明说,但车夫这等经常送人往来的人自然是清楚外头的情况。
他看了看天色,天边的光色熹微,马上就要全黑了。武原镇到县城那条小路上有流寇他知道,虽说他不打算走那条小路,却也担心流寇乱窜夜里跑去官道去为非作歹,怕走夜路伤了性命便也没有拒绝。
老两口心里正奇怪,但两人全须全尾不像是出大事的样子。以为只是丢了银子便也没多问。
匆匆吃了点饭食垫肚子,安琳琅便进屋洗漱。只是刚一掀开帘子就被方婆子给喊住。后头跟着的周攻玉也是一顿,就见方婆子一手端了一盆浑浊的水走过来。她另一手拿拿了枝艾草,沾了水就往两人身上洒。嘴里念念有词的,倒是弄得安琳琅跟周攻玉哭笑不得。
“无事,丢了些银子,人没事。”
方婆子一边洒水一边点头,直给两人洒了满脸的艾草水才放两人去洗漱。
安琳琅摇摇头去后厨取了一桶热水回屋,倒是周攻玉立在庭院的月光之下,看着还在门帘那边洒水嘀嘀咕咕的方婆子,忽然眼中涌现了笑意。流落到武原镇于他来说或许不是一桩坏事。
车夫住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就赶车走了。临走之前,安琳琅向他打听了马匹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事在安琳琅心里盘旋很久。从初来乍到就盘算,一直没下得去手。但这些日子出的那事儿让她不禁再次琢磨,是不是该给食肆添置一辆马车。牛车虽然也能运送东西,但到底速度太慢。一个来回下来,牛车跑一圈的,马车跑快点,能跑三圈。时辰能节省一半。再说往后县城的食肆办起来,他们要经常往来县城和镇上,总是租别人家马车是不行的。
周攻玉是赞同的买马车的。毕竟要时常出远门,没有马车,寸步难行。这些时日别看着他出入武安县总能租到马车,但实际上武原镇上租马车的就两个地方。一共加起来才三两马车。
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一次租车费用半两银子,几次下来,都够买一头健壮的羊了。
“要买的话,其实也不是匀不出银两。”安琳琅也想要马车。
“但是养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古代养一匹战马的银子都能养二十五个成年人,一来这东西不好养,费钱。二来金贵,小地方少有,有银子也不好买。这年头养马的商贩都是大商贩,有权有势还能跟官府搭上关系。这般就很容易造成市场垄断,价格高。
如今他们在县城的食肆还没筹办起来,出师未捷身先死,先损失了将近二十两。安琳琅心痛地抱着钱箱子来回地数,还剩二百三十两左右。
发现还有二百两银子的储蓄,她顿时底气又来了,打算明日一早去瓦市找马贩子问问。
次日一大早,她就拉着周攻玉去到瓦市打听。
六月份一到,天儿越来越热。辰时没到天就大亮,安琳琅就跟周攻玉两人在瓦市里头转悠。武原镇地方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瓦市里卖什么的都有,猪牛羊马,只要出得起银子就有人能弄得来。只不过马儿属于贵重物品,瓦市里没有现货,只能给了定金等几日才能拿到货。
市面上一匹马的市价约莫二十两,看品种不同毛色不同,价格可能会更高。正常来说,最少二十一二两。若是想配上一辆好一点的马车车厢,少不得得二十二三两。
这价格一出,安琳琅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一辆马车就抵得上西风食肆的门面!想当初,她也才十两银子。跟她同一车的那些个年轻的姑娘家,也才一个一两多些银子。
人不如马啊!
“订金最少五两,不然我没那个功夫去操心。”马贩子的态度很强硬,不给定金就不卖。
安琳琅捂着哇凉哇凉的心口有点下不去这个手:“买确实是能买的,但租也不是不能租……”县城的商铺还没有办下来,启动资金自然是预留得越多越好。
周攻玉忍不住被她逗笑。一匹马二十两其实不算贵,京城一匹汗血宝马乃无价之宝。
安琳琅捂着荷包许久,左思右想,下定了决心:“买了。”
掏了五两银子给马贩子,怕赖账,又琢磨着让这人签了个契书。
安琳琅买一回马弄得连逛一下瓦市的心情都没有了,垂头丧气地回食肆。周攻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眼角的余光一直留心着她。长开了的安琳琅越发的清丽可人,哪怕一身粗麻布衣也难掩丽色。
此时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怎么就这么喜欢银子?
两人一言不发地并排走着。身侧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墨发之中雪白的耳朵和纤细白皙的脖颈。天气热以后,衣裳的料子也越发单薄。渐渐的,周攻玉感觉他俩的身边越来越拥挤,有那不怀好意的故意往他家的小姑娘身上撞,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怕安琳琅被往来的腌臜东西给蹭到了,周攻玉拉着人赶紧去到靠里的一边。
两人刚这么一拉,也是凑了巧,一辆急速行来的马擦肩而过。若非周攻玉这一下拉得及时,刚才那匹马就要蹭到安琳琅身上去。道路两边的人立即惊慌失措地四处散开。就看到那匹马横冲直撞地直直地往前冲,差点撞到道路尽头的墙壁才扬蹄止步。
跟在马儿后头跑得气喘吁吁的家丁护卫,正扯着脖子喊:“姑娘,姑娘您慢点!姑娘您慢点!”
周攻玉缓缓抬起头,就见那道路尽头的马上一个红衣小姑娘被吓得半死的仆从给搀扶下来。手软脚软地站不住,靠在仆从的怀里抬手就一巴掌扇到那仆从的脸上:“给我将那匹马杀了!快!给我立刻杀掉!还有,今日之事我必定会告诉阿娘,一个个连匹马都拉不住害得本姑娘差点命丧于此,废物!”
安琳琅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眨了眨眼睛看过去——
就看到那红衣小姑娘,惊恐之下忽然伸手抽了身边护卫的刀。然后一刀刺向了马肚子。而那匹马吃痛的瞬间扬起了蹄子,一脚将站在马肚子身边的几个人踹飞。小姑娘也在其中,眼看着马蹄就要朝她脸狠狠地踹下来。仆从赶紧将她抱住,用身子去挡。
重重的马蹄踹下来,那仆从仰头就吐了一口血。温热的鲜血不可避免地喷在了她怀里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脸瞬间煞白,两眼一翻,吓昏过去。
安琳琅:“……”
鲜血缓缓地流出来,周攻玉握着安琳琅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那边是不是该叫个大夫……”
周攻玉淡声道:“别人家事与我等无关,回家。”在大齐律法之中,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是主人的私产。主人打死打残,外人无权干涉。
安琳琅几次回头,心里沉甸甸的。这就是古代。
她被周攻玉拉着,从另一个方向回西风食肆。刚一到门口就看到许久不见的亲戚,府城的便宜姨母刘玉夏。还有一群忙前忙后的仆从,正在往食肆里搬东西。刘玉夏抬头见着安琳琅回来,态度很是殷勤。一个长辈亲自站起来迎接,语气亲昵地道:“玉哥儿和琳琅回来了?这是去外头办事了?”
“……姨母怎么突然来了?”前些时候来定酸菜来去如风,一副外人的模样。如今怎么又来?
“这不是你们表妹兰儿这个丫头?”
安琳琅:“???”
“她啊,听说姨母家的表嫂子手艺十分了得,特地来见识见识。”刘玉夏说到女儿是又骄傲又头疼,“这丫头打小在做菜上颇有天赋,被楚先生看中收为弟子。哦,楚先生你也认识,就是一个多月前来给你跟孙师傅做评审的那个御厨传人。”
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