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丹深吸一口气,默默态度端正起来。
他半靠在柜台上,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金子啪嗒放下,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本公子今日便要离开。不知安掌柜店中可有能够带走的吃食?且给我的队伍准备一份。”
安琳琅:“……哦。”
吃食的话,还真的有。安琳琅这些时日在给冯掌柜准备香肠,灌了一千多根以后,还多出不少。本想着再试着往餐桌上推,但给了韩丹也不是不行。这段时日阳光正好,再多的香肠也能晒得干。只要食材准备得够,她还能再灌一千多根。
“对了,中午要不要尝尝煲仔饭?”
这男二没吃过煲仔饭,但没关系,安琳琅可以让他爱上香肠。
韩丹对她的这种眼神熟悉,这种眼神通常意义下被称之为‘蛊惑’。往日他最常从自己的脸上看到,如今没想到有人到了他跟前来这一套。他于是又笑了一声,本来只是逗小姑娘玩儿,此时倒是真有点喜欢这个臭脾气的丫头:“那感情好,中午就请掌柜的做一份,本公子尝一尝这煲仔饭。”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过个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煲仔饭这东西也不必安琳琅亲自上手,就是五娘孙师傅都能做。特殊的酱油橱柜上也有,拿下里就能用。
韩丹那双微微泛蓝的眼睛睨着安琳琅营业的笑脸,有点心痒痒的。
说来也犯贱,他韩丹自打成年起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但他这个人天生反骨,不喜欢上赶着贴他的,就喜欢那种对他爱答不理的。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来劲儿。此时哪怕是面对安琳琅给他翻白眼,他都能咀嚼出几分娇俏来。
五娘手脚很快,半个时辰,这煲仔饭就端上来了。
韩丹依依不舍地离柜台,找了个离得近的位置坐下。餐盘上是一个烧得滚烫的砂锅,盖子盖的严实。他犹豫地揭开,里面的饭颗颗晶莹剔透。上面点缀的古怪的肉和一颗漂亮的煎蛋,以及几颗白灼的青菜。他听了安琳琅的话,将手边儿的一小碟酱料给淋到饭上。
这味道一激发,一股喷香的味道就弥散开来。
“最好拌一拌。”顾客是上帝,虽然这人傻缺了点,但安琳琅还是很有原则地建议。
酱料有些透过缝隙渗下去。这般拌开,那颜色就好看了。韩丹其实没有想买东西的打算,只不过为了逗安琳琅多说几句话。此时试探地尝了一口所谓的煲仔饭,刚一吃到嘴里,米饭软糯弹牙。那股子带了点烟熏味道的肉的味道就在嘴里崩开,好吃的不得了。
韩丹的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就问:“这是什么?”
“香肠。”安琳琅笑容更诚恳了,“怎么样?想买点带上么?”
韩丹看了眼柜台上的金锭子,再看看安琳琅,眼里浮现细碎的笑意。
“我推荐我们家首屈一指的香肠。你尝过了也知道这东西做起来不麻烦,不用油不用盐,只管切成片放在饭上蒸便好。”安琳琅那双本就漂亮的双眼亮晶晶的,仿佛眼底都是亮堂的光,“怎么样?好吃还能久放。韩丹公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韩丹闷声不响地把一砂锅的饭吃完犹觉得不够,他还从来没觉得米饭这么好吃的时候。
“多买点?多买送酱料。我这酱料是独家秘方,外头没有的。”
“买了!”韩丹实在被她逗得不行,大手一挥,“你店里有多少都给我吧。那柜台上的金锭子就给你了。还有,方才说把酱料送给我,可不能赖账。”
给钱是大爷,给钱万事好商量,安琳琅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送送送。”
说着,立即就去忙了。
目送着安琳琅急促的背影,周攻玉睨了一眼韩丹,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须臾,他嗤笑了一声,不过是十两金子。
香肠这玩意儿是安琳琅本打算糊弄才灵光一闪提起来的,还别说,韩丹就真的好这口。这种腌过的肉,反而比新鲜的肉更有滋味儿。若非存货只有三百根,他能把安琳琅的仓库搬空:“小丫头,我手头还有急事着急处置。且等我闲下来折回来,咱们再仔细聊一聊。”
他自顾自地跟安琳琅定下了三个月之约。
安琳琅连搭理都觉得费力气,懒洋洋的:“银子给到位,一切都好说。”
韩丹噗嗤一笑,习惯性地想伸手去刮安琳琅的鼻子。
只是他刚一伸,还没碰到人,就被周攻玉给扼住了手腕。周攻玉面上的笑容疏淡,冷冰冰的:“贵客自重,切莫将不良的习性带到我们食肆来。”
韩丹:“……”他就是习惯了。
……不是善茬,一个两个都脾气大得很。韩丹耸耸肩,带着一帮子人吃了一顿午饭,当日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直到他的队伍离开武原镇十里地,确保不会再回头。消失了快一天的小崽子挺着小肚子溜溜达达地从犄角旮旯里出来。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小梨不要的衣裳。白嫩的脸颊沾了些灰。像是从狗洞里钻出来似的,脏兮兮地就喊:“肚子饿了!琳琅,我想喝羊奶茶!”
安琳琅对这孩子要吃的早就习惯了,跟养只小猫似的就去给他弄‘猫粮’。
周攻玉盯着屁颠屁颠跟在安琳琅身后的小毛孩儿,又想起刚走的韩丹,忽然怪异地笑了一声。
……
时光飞逝,眨眼又大半个月过去。
四月一过,到了五月,天气就真的热起来。夜里田野灌木都是蛙声一片。西风食肆筹备了许久的臊子面的窗口,终于正式步上正轨。安琳琅带着方婆子做了几日臊子面,后头就全权交给她。
臊子面卖得便宜,一碗只要十文,素面只需五文。
说起来,这也算托了厨艺比试的福。自从安琳琅在东街厨艺比试中大获全胜以后,西风食肆的名声就更响亮了。原先还只是逮着薅富商豪绅羊毛,如今连平民也不放过。生意迈上一个新高度。原分散到别家食肆的客流量如今百分之七十都会流入西风食肆。
十里八乡都知镇上的西风食肆的吃食又贵又好,是县城的大厨都比不得。外地都上赶着来这边尝鲜。西风食肆门外每日都会排起长龙,大批食客慕名而来。
主理臊子面摊的方婆子日日看着食客,整个人跟注入了精气神一般,容光焕发。
每日忙得腰都直不起来,心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充实。明明也不过是在做饭,花样都不必弄,就下个面。但她比往日哪一回都觉得自己腰杆笔直。生意红火,她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娘若是将臊子面的窗口做大了,往后我出钱,给你单独开门店。”安琳琅自然能感受到她的高兴,日日都很高兴,“届时娘自个儿做主,把生意做起来。”
若这话说在以前,方婆子定然会胆怯。这段时日被安琳琅指使着又是下乡收菜,又是下乡招工,如今还主理臊子面摊,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有时候,人必须切身实地地做过才会没有恐惧。
方婆子闻言心中不由也憧憬起来:“那感情好,往后站到玉夏的面前咱也有底气。”
说到方婆子的这个妹妹安琳琅就有些欲言又止。她总觉得这个刘玉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方婆子如今沉浸在亲人团聚的幸福中,她也不好泼冷水。